宇喜多直家心想:“連小姓都有了?”心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整了整甲胄,摘下佩刀交給門口武士,和延原能景一起,跟著浦上宗次走入殿內。
殿內空蕩寬廣,與外間的繁華庭院截然不同,還是相對樸素的大廣間模樣,想來等戰事結束后,應該也會正經裝飾一番,
殿內昏暗,僅僅點了幾盞燭臺,一名中年武士雄踞上獸。他肩膀很寬,體態魁偉,身后浮世繪屏風上兩頭猛虎正在蓄勢欲撲,相互對峙。
一張神情粗豪的面容,在燈影下依稀可見。雖然猜不透心緒,但想想也知,擁有此等身軀與面孔的人,也定然擁有硬朗和弘毅的性情。
這間御殿不但占地極寬,推門入內,一線之隔,便從明亮進入昏暗,內外交匯處微塵浮動,直令人以為走進了一處封閉暗室,而非一國之主合議的御殿。
出了當中坐著的那名武士外,殿內或戰或立二十余人。甲胄俱全、整齊宿列的是旗本武士,位置稍微靠里的幾個坐在榻上的則身形各異,但卻皆是家中重臣,幾名女眷料來是帶來的家眷。
宇喜多直家一入內,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渾濁厚重的氣味,像極了放置多年的沉木,焚燒后發出的炭味,不刺鼻,可令人神思為之廓清,更為這幽暗的大廣間內增添了幾分肅穆。
引路的小姓退去旁側,宇喜多直家不用人催,忙上前幾步,拜倒在地,高聲道:“浮田三郎,拜見主公大人。”
那中年武士哈哈笑道:“起來罷。”宇喜多直家道:“謝過主公大人。”站起身,浦上宗景距離遠,看不清楚,道:“你往前走兩步,叫我好生看看。”
宇喜多直家不解其意,可還是遵從命令,往前走了兩步。
浦上宗景坐直,細細看了片刻,道:“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看……”對周圍人道:“諸位,你們來看,果然不愧為本家勇將,沒有辜負中山大人口口聲聲的盛贊‘勇而有威,大將之風’,嗯,不錯不錯。”嘆了口氣:“使吾有子如三郎,死而何憾!”
他為人恢弘,語調真誠,雖然才見面就贊不絕口,最后一句話更有些突兀,但卻不使人覺得違心虛假,反有種情真意切的感覺。
宇喜多直家謙恭道:“主公稱贊,愧不敢當。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畢恭畢敬地奉上,道:“備中國方才安定,地貧民乏,沒有甚么拿的出手之物。好在產些金銀、玉石之類的山礦。主公平素喜好茶道,臣仆特意派人去堺內購買一套茶具;備中清江刀也還算有名,臣仆同樣精選了一批名物,敬請主公收納。”
“你為本家一門眾,還需講究這么多禮節作甚。”浦上宗景呵呵一笑,從坐榻上起身,有兩名小姓攙著他,從臺上走下,步履蹣跚,行路間很是費勁,不像尚未臨近不惑年歲的壯年武士,倒似七老八十作態。
以往騎馬射獵皆無礙,行動矯健得很,怎么一下子成了這樣?宇喜多直家很奇怪,想開口詢問,覺得不合適,欲言又止。
浦上宗景瞧出來了。主動解釋道:“藤田之戰,我率軍親自突陣,腿腳受了點傷。”
宇喜多直家關切問道:“主公,可要緊么?”浦上宗景笑道:“一點皮外傷……心猶未老,氣力早衰。換到十多年前與你一同討伐室津城時,早就好了。”
走到近前,濃香撲鼻,掩蓋不住一點淡淡的草藥味道。宇喜多直家心頭一跳,看樣子這傷勢遠沒有說得那樣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