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原景能疑慮,道:“主公向來識人甚準,怕不養虎為患?”
浦上宗景笑道:“欲成大事,怎能沒容人之量?他宇喜多直家,縱然有些異樣心思,卻也不能說是過錯,畢竟五郡之地都是他一點一點打下來的,本家沒有給予多少支援,換作是誰,也不會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讓。”
“本殿再是不近人情,也是沒顏面因此怪罪。大相國為何不殺鐮倉公?若因婦人之仁,則道杲為何三赦宗尊?”道杲即鐮倉八代執權北條時宗,宗尊親王即鐮倉幕府第六代征夷大將軍。
宗尊親王三次試圖推翻北條家,甚至在元朝來襲時謀劃在關東舉兵,圍攻幕府所在的鐮倉御所。可稱得上喪心病狂,置家國天下于不顧,但最后也不過是被幽禁終生。
延原景能讀過些書,對此若有所思。
浦上宗景笑了笑,不再多說。他心想:“彈正中畢竟武將,眼光不及。”
決策當在上位,家臣之言,善者從,不善者不從。宇喜多直家豈能輕易殺之?他恭順前來,浦上宗景一刀殺之,則置國內豪族于何處,豈非失卻國眾士心。
眼下島村盛實尚未除去,怎么能夠冒然再添變數。
這且不提,就說眼前,殺一個宇喜多直家不難,問題是兒玉黨數千軍勢能否罷休,就算城外這數千人不來報仇,多半也會星散四逃,在備前國內大肆抄掠作惡。
憑借浦上宗景的實力,不計損失的話,的確可以強行將這數千剿滅。但得手之后呢?
實力折損,三面皆敵,內部還有叛亂,早死和晚死的區別罷了。實在是下的不能再下的下策。
不殺宇喜多直家,有兒玉黨做外援。外有援軍,那么軍心便可穩;不但如此,浦上宗景還能再趁機利用兒玉黨這支軍勢,在除掉浮田國定之余,還可來進一步削弱島村盛實、中山信正二人的勢力。
然后壓服松田氏、攻克室津城,后顧無憂:可進兵美作國、籠守吉備,守險要而拒出云;可西進山陽道,借口援助宇喜多直家,插手備中國。有三備、播磨四國之地,山陽太守,未嘗不可為之。
如果說以上為公,為勢;再往私里、往浦上宗景本意來看:至于會不會養虎為患,宇喜多直家有多少親信?人馬才多少?幾個月前,一個小小的武士團総領而已,聚集一群烏合之眾,就號稱兩萬大軍。兩萬?他有十萬又怎樣?
兒玉黨內有多少善戰的常備足輕?用軍役眾?各郡豪族會乖乖聽令么?宇喜多氏既非備中國人,又不是什么武家名門,那什么去號令國人眾。
好在,他知道用鹽飽水軍和美作兵為主力,以備中軍役眾為輔助,沒有昏了頭,這一點上做的不錯。
也抓住了快速成軍的訣竅,不計傷亡地以戰練兵,很打過幾場惡戰,姑且算有了些戰斗力,但軍隊并非士卒敢戰就能成為精銳的,得有一整套的管理。
他小小的個國人眾,一躍到如此高位,沒經歷、沒經驗,懂么?即便有人才相助,短時間內,他能做到么?他有那么多的底層組頭、番頭么?他有經驗豐富的帶軍的足輕大將么?
一支成熟的軍隊,家臣團的職責不僅在參謀軍機,還得有管實務的,比如:選拔奉公武士、管功勞、管地圖、管錢、管馬、管糧、管書信、管文案、管軍籍、管軍械、管輜重的一大堆奉行、同心眾等等,沒幾十個人根本無法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有么?
說完軍隊,再說地方。別看他聲勢鼎沸,四面征伐,一時之間似乎無有敵手,但要是真的無所可畏,拿怎么一紙文書久乖乖見參。
他有治理地方的人手么?在浦上宗景的印象里,也就一個長船貞親、一個明石景季,兩個人有些實際才干。
可這兩個人,再有才干能起多大作用?從管理郡鄉上來講,一個才干絕佳的家臣,遠遠不如一百個平庸奉公的同心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