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兒子說起“承包”廠子的事,衛蘭笑了。
“你這孩子,不知道就別亂說。承包都是單位對政府,外人根本沒資格。再說廠里做出來的東西賣不出去,就算有人承包也得賠死!”
韓金明接著解釋道:“你媽廠里光工資每月就一萬多,銷售回款連兩萬都沒有,再刨去成本不虧才怪。真有人承包,縣上和廠里的領導怕是做夢都會笑醒……”
親身經歷過國企改制和下崗潮的韓羽,當然知道城關副食品廠連年虧損資不抵債,這不僅嚇不倒他,反而是天賜良機。
副食品廠主要制作咸肉臘貨醬菜糕點蜜餞等當地特產,供給副食品門市部銷售,在物資匱乏的年代算得上寧安本地的利稅大戶。
改革開放進入九十年代,國營單位體制僵化的弊端日益嚴重,經營思維無法跟上市場需求,產品自然出現滯銷。
韓羽指了指電視,說道:“偉人都講了:進一步深化改革,膽子要大一點,步子要快一點!現在大批國企的虧損已經成了政府的包袱,等到包袱背不起了,想不改都不行。”
嗯?
韓金明敏感地意識到,兒子的觀點和最近報紙電視上的論調很接近,這小子什么時候有這種認識了?
“你的意思,上面會放開承包?”
“包產到戶,個體戶都多少年了,放開承包也沒什么稀奇。即便現在沒放開,但局部承包比如車間或廠房,不是不可以商量。”
韓羽微笑著繼續說道:“剛才的新聞上不也說‘改革是發展生產力’嗎?只要能提高效益,為政府減輕包袱,上面應該會樂見其成。”
衛蘭皺了皺眉,問道:“說的沒錯,可誰有那么大本事能把車間盤活?”
“媽,盤活車間和廠子沒那么難,你們虧損是原先的生產計劃與市場完全脫節。幾十年的口味早就吃膩了,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哪有多少人愛吃?”
衛蘭愣住了。
幾十年品質始終如一是廠子的生存之本,居然被說的一無是處,雖然知道兒子講的沒錯,但心底多少有些不自在。
再想想,廠里不做這些,工人們又能做什么呢?
韓金明也同樣不理解,他接過話頭說道:“照你這么說,南京鹽水鴨、金華火腿、無錫醬排骨、德州扒雞也沒人吃?”
韓羽搖搖頭說道:“這些是獨一無二的百年招牌,全國慕名的人太多自然不愁銷路。但副食品廠只覆蓋城關和鄉鎮供銷社,消費者就那么一點。”
“所以,想要從根本上扭虧為盈,必須改良口味、推出新產品,還要打開外地銷路,否則破產倒閉是遲早的事。”
衛蘭嚇了一跳,如果廠子倒閉她就沒了工作和收入,家里的日子更沒法過了。
“不行,廠子不能倒!”她想了想,又為難地說道:“可怎么改良口味?推出什么產品?怎么才能打開銷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解決的。”
為他人做嫁衣的事,韓羽自然不愿意做,但考慮到老媽的單位情節,他便說道:“我聽同學說過,四川和朝鮮族泡菜口味很不錯,以廠里條件完全可以借鑒學習快速上馬。”
作為副食品廠的老職工,衛蘭自然了解四川和朝鮮族泡菜,甚至曾經在省城交流學習時還品嘗過,只是此前根本用不著,如今兒子點出,頓時讓她眼睛一亮。
“這兩種泡菜我知道,應該能做的……”
為了給老媽增加信心,韓羽笑著說道:“反正家里泡菜壇和蔬菜都是現成的,要不您先試試?”
聽了兒子的話,衛蘭越想越有道理:“應該能行。”說完就到廚房開始制作泡菜了。
這時,新聞聯播已經結束,韓羽從果盤里挑了一只蘋果到廚房交給衛蘭,笑嘻嘻地說道:“媽,泡的時候加個蘋果,同學說是獨家秘方。”
“真的?”雖然沒聽說過,但衛蘭想想覺得沒什么問題,便答應下來:“媽會放進去,不過,你的精力要放在復習迎考上,在學校要專心聽講,不會的地方要多請教老師。”
“放心吧,我記住了!”
對于老媽的手藝,韓羽用不著操心,上樓繼續復習并督促妹妹的功課。
客廳里,韓金明越發看不懂了。
韓羽明顯沉穩懂事,見識也遠超同齡人,看似隨意的言談舉止,卻讓人身不由己的信服,實在過于離奇。
對于突然之間就長大的兒子,韓金明陷入沉思。
十一點,韓家三口陸續上床睡覺,但韓羽卻依然閱卷如風。
前世哪天不是刷手機到子夜過后?再復習一個小時,毫無壓力!
韓蕓揉了揉眼睛,看看隔壁窗臺的燈火依舊,打了哈欠搖搖頭,關燈睡覺。
……
“叮鈴鈴!”
六點鐘,鬧鐘準時開工。
韓羽沒有耽擱,利索地穿好運動裝下樓,熱身之后,開始了第一天的晨跑。
潔凈清新的空氣,涼爽拂面的東風,全身細胞在輕快的腳步中,迎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