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建國門貢院街西段的幽芳亭實則為一家私人會所。
宋代黃庭堅著有贊賞蘭花的《書幽芳亭》一文,此處既然取名為幽芳亭,其主人必是一位騷客型熱愛蘭花之人。
院門打開,一股蘭花幽香迎面撲來。邁入庭院,視線所及盡是一株株形態各異的蘭花。
楊寧微笑頷首,放聲吟誦:
“蘭之香蓋一國,則曰國香。自古人知貴蘭,不待楚之逐臣而后貴之也。蘭甚似乎君子,生于深山薄叢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雪霜凌厲而見殺,來歲不改其性也……”
庭院深處,傳出寥落掌聲。
一位梳著齊整背頭,架著副金絲邊眼鏡,身著一襲雪白唐裝的中年男子,自廊榭盡頭現出身來。
“劍葉直指立蒼翠,嬌花頷首笑盼春,不識花中真君子,此生妄為愛花人……”
這人語速緩慢,吟誦完這首七言絕句,已然踱步到了華建軍楊寧二人面前。
“二位兄臺早到了幾分鐘,不妨隨韓某于這庭院中賞花觀卉,稍事休息,如何?”
那人說著征求意見的話,卻同時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眉宇之間,也盡顯客必須隨主便的神態。
華建軍和楊寧不由相視一笑。
不過是章宏身邊一奴仆,你丫賣弄下風騷也就罷了,還敢狗仗人勢沖我們哥倆擺起譜了?
楊寧清咳一聲,玩味一笑。
“唐兄,賞花觀卉須有佳人陪伴方得雅興,您……”
話不必說完,臉上閃過的一縷鄙夷不屑神情已然表明了一切。
華建軍跟道:
“再說了,你這滿院盡是蘭花,甚為單調,而如今這蘭花雖有君子之名,卻已無君子之骨,恕我直言,兄弟實在提不起觀賞興致。”
楊寧隨即一聲長嘆,接道:
“沒錯,這蘭花原本不過是生自于非洲大陸的一種野草,大唐盛世時期傳入我華夏神州,以其非凡的生命力,得到了'生于深山薄叢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的'甚似乎君子'的贊譽。
然而,我華夏唐宋時期所贊譽的君子蘭早已經落寞,你這滿院蘭花,卻是于六十年前自腳盆雞國傳至偽滿皇宮,后流落民間而得來。
呵呵,唐兄您說,這君子蘭哪里還能談得上君子二字呢?”
楊寧此番所言,無從考證。但十年前,自北向南于神州大地掀起的一股君子蘭熱浪確實是從當年的偽滿新京興起,且加持了所謂皇家風范的概念。
那位唐某人無言以辯,不由愣了片刻。
“二位請稍候,唐某去去就回。”
看著那唐某人匆匆離去的背影,華建軍楊寧哥倆不由再次相視而笑。
不消多說,首局交鋒,一比零完勝。
只過了五分鐘,那位唐某人便匆匆趕回,再見到華建軍楊寧二人時,已然失去了倨傲底氣。
三步外,垂手躬身,卑微邀道:
“二位爺,章主任有請。”
蜿蜒廊榭盡頭,為一圓形拱門,穿過這道門,視野所見,卻是另一番風景的院落。
那位唐某人將華建軍楊寧帶到了正堂門口,輕扣門環,得到了里面允許的回應,再躡手躡腳推開了房門。
堂廳正中,章宏躺在了一張搖椅上,搖椅旁,擺放著一只茶幾,茶幾前,是一只火盆,火盆中炭火通紅,炭火上,坐著一把鐵壺。
“二位來了?請入座吧。”
章宏只是略微抬了下頭,很是隨意地指了下廳堂一側的兩張太師椅。
這又是一場暗中交鋒。
如果華建軍楊寧二人依照章宏所指,乖乖坐到了那一側太師椅上,無疑在氣勢上便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