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還沒實行自負盈虧的那個年代,干采購的的確確是個肥得流油的好差事。
進哪家的原材料,或是將哪家供貨廠商掃地出門,產品質量和產品價格并非首要。誰做事更周正,誰能把采購負責人伺候得更舒服,那才是決定性因素。
而如今,廠里實行了自負盈虧,干采購的,連個公款出去旅游的機會都喪失了。價格要透明,質量得保證,采購這種活,很難再玩出個花樣來。
所以,讓那錢大科長只負責廠里的采購業務,幾乎是要了他的老命。
必須反擊,哪怕是魚死網破!
“羊皮手套畢竟是個季節性產品,等到六七月份,完成了京恒公司的這一張訂單,咱們廠的生產任務,還不是要回歸到勞保用品上來么?
馬廠長,各位同事,我們可不能被眼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更不能忘記了咱們廠的根本仍舊是勞保用品啊!”
錢興奎的發言,字里行間好似情真意切,但讓人聽了,卻明顯感覺到了威脅意味。
也是。
錢大科長畢竟掌握著廠里勞保用品三分之二的銷售渠道,他要是撂挑子不干了,那廠里主營的勞保用品業務也就算完逑了。
勞保組的那些個推銷員們,一個個可都精得跟個猴似的。
一時半會尚來不及易幟倒戈,也判斷不清被楚依云接納的成功概率有多大,因而,大多數人于此刻都站到了錢大科長的這一邊。
能不能撈得到鍋里的暫且放到一邊,先護住自己碗里的那才是要緊。
會議室中,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幾乎全部是反對聲音。
馬廠長不動聲色,好像是在認真聆聽大伙的心聲,但實際上卻只做了一件事:暗中將這些反對意見持有者的名字一一記下。
待到再也沒人跳將出來時,馬廠長悠然舉杯,呷了口茶水,清了下嗓子。
“錢科長提醒得對!
咱們確實不能被眼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更不能忘記了咱們廠的根本仍舊是勞保用品,不過呢……”
馬廠長有意賣了個關子,端著茶杯似要喝茶,卻又停在了半道上,臉上的表情亦是似笑非笑,掃向錢興奎的眼神仿佛再說,老子忍你已經很久了,今天就徹底做個清算吧。
“不過呢,楚總自從去年八月份進廠,大半年來在推銷崗位上不辭勞苦任勞任怨,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鍥而不舍的精神,不單單感動了京恒公司,同樣還感動了帝都鋼廠。
鋼廠那邊雖然用不上咱們廠的羊皮手套,但對咱們廠的勞保用品亮起了綠燈,人家給咱們的采購價格比咱們現在的出廠價高了不止一成,而采購量……”
馬廠長終于把茶杯湊到了嘴邊,呷上了一小口。
“就憑咱們廠現如今的生產能力,哪怕是開足了馬力,生產量也根本抵不上人家需求量的五分之一。”
一旁,錢大科長的面部表情肌早已僵住,如果有儀器可以測量到他心臟溫度的話,估計應該在三十六度以下。
絕絕對對的哇涼哇涼。
而他曾經的那一眾擁躉,此刻也全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