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時,匣中明珠忽然光芒大盛,江上一陣煙云四起,一名白衣女子踏波而來。
干冰生成的白氣不斷散溢,沈月樓吊了一根繩索飄然飛落到了戲臺上。
看到沈老板以這種新奇方式出場,臺下觀眾立刻齊聲喝起彩來。
“哇,沈老板這個飛天的身段也太柔美了。”
“煙霧繚繞,飄然若仙,這種出場方式真是驚艷。”
“沈老板演的是孤魂吧?她是那寶匣的主人?”
順著這條線索,一名見多識廣的戲迷立刻開始推測:“林老板飾演的柳大人明顯是個官身,而沈老板飾演的則是一只江中孤魂,難道是女子乘船,被強人所害,想要找官老爺伸冤?”
“有可能,說不定,害她的就是那個船夫。”
那名戲迷提出的申冤的說法立刻得到旁邊幾人的贊同,甚至有人為這樁疑案腦補出了兇手。
這種說法倒也合情合理,在一些別的京劇劇目中也曾有過類似的情節。
可惜,戲臺上接下來上演的戲碼卻完全偏離了他們預想的方向。
柳大人與江中孤魂本是舊識,沈老板戲詞里說得也不是伸冤,而是報恩。
“昔日承蒙君家慷慨,以一百五十金相助,本欲息肩之后,徐圖報答,不意事無終始。
然每懷盛情,悒悒未忘。
早間以一匣明珠奉致,聊表寸心,從此,不復相見矣。”
話畢,白衣女子飄然遠去。
柳大人猛然驚醒,回溯方才夢中場景,他不禁長嘆了一聲:“原來是她,唉,十娘啊……”
捧起匣中明珠,林雁秋眼神渺遠,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聽到林老板的這句戲詞,臺下戲迷更是心癢難耐,您是了然于心了,我們這還一頭霧水呢。
十娘是誰啊?
哦,對了,這出戲就名《杜十娘》,那這十娘便是杜十娘了。
只是,報恩從何說起?
一百五十金又是怎么回事?
她為何又變成了江中孤魂?
帶著這些疑問,臺下觀眾看得十分認真。
林雁秋保持靜止姿態,燈光先是一暗,一小會之后,舞臺又重新亮了起來。
舞臺重新亮起的時候,林老板已經悄悄換了另一套服飾,妝容也比上一場更年輕,一襲青色儒袍,一柄白玉象牙折扇,長髯飄飄,俊雅風流。
鑼聲一響,這次,林老板自報了家門——翰林學士柳遇春。
在臺上跑了一個圓場,林雁秋一搖折扇,配合著西皮散板,口中悠然唱道:“翰林院中閑無事,終朝飲酒并賦詩。”
在林老板開唱這段西皮散板的時候,旁邊一名老旦從下場門悄悄上了臺。
遙遙望見了林老板,飾演鴇兒的孫月桂一甩手中方巾,上前熱情招呼道:“喲,這不是柳老爺嗎?來呀,柳老爺,您里邊歇會吧。”
孫月桂的年齡并不大,原本也就只有二十四五歲,但她扮演四五十歲風塵味甚濃的青樓鴇兒無論是念白還是神情、身段都十分到位。
臺下觀眾給了一片叫好聲。
林雁秋連忙擺手:“不不不,今日還有別事,改日再來。”
鴇兒上前一把扯住柳遇春的袖子,口中發出一陣蕩笑:“喲,柳老爺,哪有漫門而過的道理哪?
來吧,您少坐會,喝杯茶再走。”
柳遇春不好掙脫,無奈苦笑道:“如此,少坐片刻。”
跟著鴇兒進了宜春樓,柳遇春四顧而問道:“媽媽,十娘可在院中么?”
鴇兒忍不住調笑道:“我一猜您就得問她,她讓楊老爺約到暢春園吃酒去了,這就回來,柳老爺請茶。”
喝了一杯茶,久等十娘不來,柳遇春對鴇兒說道:“天時不早,十娘還不回來,我要先行一步了。”
“柳老爺這就要走啊?”
孫月桂話音未落,臺側鑼聲一響,沈月樓帶著花旦周月香從上場門款步走了出來。
只見他一身紅衣,妝容艷麗,神態中卻帶著一絲倦怠與哀愁。
簾幕撤下,侍女梅香將杜十娘從車上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