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陳煌這種和宮里有點關系的人,在這錦衣衛內部,卻也絕不是省油的燈,人家連千戶劉文都沒放眼里呢。
之所以這一次他栽了一個大跟頭。
其實也是張靜一算準了那些錦衣衛遺孤的威力,這些遺孤平日里沒有人理會,甚至一個兩個人有什么怨言和牢騷,其實也絕不會有人關注。
可一旦數百個這樣的人鬧出事來,勢必要上達天聽。
再加上那陳煌自恃自己有人關照,平日里耀武揚威,過個大壽,還如此的鋪張,沒人關注還好,一旦被人關注,似他這樣的人,便立即成了棄子。
譬如皇帝,知道了這么個百戶,一定不會網開一面。
而對于魏忠賢而言,他的徒子徒孫,多如牛毛,陳煌這樣的人,連閹黨的外圍成員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因為這么一個聞所未聞的角色,而站在天下公議的對立面呢?
就算是做壞蛋,魏忠賢也是個聰明的壞蛋,可能因為核心利益,而做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可只為保護一個區區百戶,顯然是癡人說夢了。
對于現在的天啟皇帝和魏忠賢而言,他們根本沒心思去管這件事背后是否有人搞鬼,又或者另有什么隱情,他們只希望立即平息這件事,而要平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拿陳煌開刀。
當然,張靜一也清楚,自己的舉動是有風險的,因為一不小心,若是讓廠衛或者御史繼續去深究原委,都可能讓此事牽涉到張家的身上。
好在一切都在張靜一的預料之中。
勤政殿外,狂風大作,雨水沒有停歇。
肆虐的風夾雜著雨水打在了張靜一的臉頰上。
張靜一此時心里又禁不住在想,不知自己算不算改變了歷史,天啟皇帝還會落水嗎?如果不落水……又該怎么辦?
人每日的工作就是站著,難免會產生許多的思考,當然,其實大多數都是胡思亂想。
偶爾會懷念后世的生活,后世雖然也有壓力,需要面臨許多復雜的人際往來,可相比于這個時代,這種烏云即將壓頂,大廈將傾的壓迫,卻讓張靜一倍感煎熬。
人們常說某人擁有超然的智慧,能夠熟知天文地理,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可張靜一此時無奈的發現,倘若世上真有這樣的神人,那么這個人既能預知未來的興廢,一定是焦慮和不安的。
很不幸的是,張靜一就是這個‘神人’,他甚至寧愿自己永遠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哪怕是愚昧,那也可以輕快的過完這一生。
傍晚時分,皇帝自勤政殿里出來,雨水已停了,先出來的是小宦官。
照著規矩,大漢將軍們紛紛避身,皇帝即將經過,即便是親近的禁衛,也決不允許正面直視皇帝的,所以必須側身避讓。
張靜一對于宮中的規矩,已是慢慢的熟稔了。
此時,外頭的雨水已慢慢的停歇,天氣放了晴。
只是殿檐上,還淅瀝瀝的自琉璃瓦上飄落積下的雨水來。
皇帝似乎有些疲倦,走出殿來,伸了個懶腰,而后慵懶地道:“天終于放晴了,今日朕有閑,待會兒叫上人和朕擊劍。”
“陛下……”皇帝和宦官都沒有將站在一旁側過身昂首而立的張靜一放在心上,小宦官面帶笑容道:“昭太妃娘娘清早讓人囑咐過,讓陛下不可再夙夜不休了。”
皇帝聽到昭太妃之名,顯得有一些懊惱。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這定是有人去告狀了,既不讓朕擊劍,又擔心朕會騎馬傷了朕的身子,哎,也罷……就消停幾日吧,明日去太液池游船吧,朕好多日子沒有泛舟了。”
一聽到游船,又聽太液池……
站在一旁的張靜一,猛地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