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駭然道:“這等東西也能吃?”
“怎么不能吃?”馬三很認真地道:“撈到了,洗一洗,再回去熱一熱,便是美味佳肴。當初陛下沒入城的時候,每日都有七八艘游船在河道上,哪一條游船下頭,不是幾十個人泅水候著呢?能搶到的,已算是幸運了。”
天啟皇帝無法想象,這吃剩下的酒菜丟進了水里,還怎么打撈,打撈出來,竟又如何能吃得下口,他只聽著,便覺得自己的胃翻騰起來。
只是,一想到這個畫面,他的眼圈竟也不知不覺地紅了。
他不自覺地一口將跟前的茶水飲盡,隨即罵道:“他媽的,這群狗讀書人。”
后頭百官:“……”
馬三則是接著道:“那游船上,偶爾還會有女子的呼救,可又能如何呢?她們已算是幸運了,至少還可以被船上的人欺負,聽外頭進城的人來說,不知多少丫頭,在城外頭逃荒,吃土啃著樹皮,直接漲破了肚子,餓死在了道旁。能在這里被人欺負,總還能活下去。”
天啟皇帝一時竟像是找不到可說的話。
一旁的朱由檢,更是凝噎。
朱由檢比天啟皇帝的震撼更大,他從前天真的以為,在自己的治下,已經海晏河清,哪里想到……竟是這般的殘酷。
更可怕的是……馬三在這城中,日子已算是過的好的,他和那些泅水等酒菜,還有船上那吹拉彈唱的女子,其實都已是治下之民中的幸運兒。
朱由檢偷偷地擦拭著眼淚,心里也好似有一樣東西,如鯁在喉。
此意難平!
馬三繼續道:“莫說那些讀書人,還有那些官人,便是他們家的家奴,走在街上也是虎虎生風的,小人一個腳力,也不懂什么事,可是小人就是不忿這樣的事,寧愿為寇,這天下既不給人生路了,那就殺個天翻地覆,終究還是一死而已,這般的茍活著,真不如一死了之。”
天啟皇帝聽到這里,竟是苦笑,他突然能體諒馬三了。
馬三嘆口氣道:“草民不該說這些話,實在萬死。”
天啟皇帝搖搖頭道:“若朕是你,只怕早就反了,你已算是忠厚老實啦,竟還等到現在,可見你是老實人,是忠順的百姓。”
張靜一:“……”
馬三苦笑著,不知該說什么好。
天啟皇帝道:“這樣說來,說不準等朕回京之后,也該做寇了。不,用你們的話來說,這是從了義師,這樣也挺好的。你放心,你從寇之前,朕不會讓人刁難你。可是朕……終究是要守著祖宗的江山的,到時疆場上見面,少不得彼此彎弓,血染山河了。”
說到此處,天啟皇帝紅著的眼眶眨了眨,眼眶里已是濕潤,這是一種說不清的窒息感覺,分明知道對方做的選擇未必是壞的,他們有他們的道理,可遲早還是要提刀去殺戮,而這些被殺戮的人,又有多少是馬三這樣的百姓呢?
馬三此時卻道:“我不打算做賊了。”
“什么?”天啟皇帝一愣:“是因為朕嗎?”
馬三居然點點頭:“陛下進城來,抓了這么多人,草民心里有了一些盼頭。今日又見了陛下,也曉得皇帝自有自的難處。當然,也并非是這些才不去投賊,而是因為,現在有了新的去處。”
“新的去處?”天啟皇帝詫異地看著馬三:“哪里?”
馬三道:“封丘縣。”
“封丘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