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二,就是大大增加了稅收。臣來這里的時候,這里近半的土地,都掌握在數十家大大小小的士紳手里,他們通過種種手段,隱匿了人口,也規避了稅賦。陛下想想看,他們握有的可都是上好的田地,家財萬貫,可官府卻沒辦法征他們的稅,這是為何?其實,本質他們就是漢時的豪強,是魏晉時期的門閥,一個縣官能奈何他們嗎?至于那些催收糧賦的小吏,更是畏他們如虎,誰敢收稅到他們的頭上呢?可如今呢,如今在封丘縣,其實能擁有五百畝以上土地的人家,已經是寥寥無幾了,因為這地越多,便越成了眾矢之的,士紳都不得不賣地,不賣的話,不用五年,他們就會因為高昂的稅賦而破產。”
“可若是他們敢抗稅,臣也不是吃素的,臣這里有農社,有錦衣衛幫襯,有教導隊在,還有縣里的差役,他們不敢不從。現在封丘縣就形成了擁有土地的人多,但大家的地都維持在三五畝至百畝之間的狀態,這些農戶,其實已經沒有辦法稱之為地主了,他們不再像從前的士紳那般,可以影響到官府,自然也就沒辦法讓自己的土地免稅了。”
“如此一來,這該收稅的土地,就足足增加了一大半,收到的糧,自然也就大增了。”
天啟皇帝聽得極認真,甚至聽得兩眼發光,他此時不禁道:“是這個道理。”
說著,天啟皇帝笑著對朱由檢道:“你看,收稅才是根本,官府若是不收稅,拿什么治天下呢?”
朱由檢聽著,心悅誠服地點點頭道:“臣弟受教了。”
而管邵寧此時又接著道:“不過……解決土地問題,只是第一步。”
朱由檢一愣,不禁訝異地道:“第一步?”
“正是。”管邵寧道:“陛下一定聽到士紳還有那些官宦子弟們臣的抱怨了吧!說實話,這第一步,臣是動用了粗暴的手段完成的,因為不粗暴,誰肯將自己的祖產賣了呢?可是這些人會肯善罷甘休嗎?這是斷然不肯干休的!而封丘能壓住他們,一方面是靠著陛下和恩師的竭力支持,是因為這里有教導隊,有錦衣衛,可是……其他州縣呢?因而恩師提出了第二步。”
朱由檢道:“第二步是什么?”
“第一步做的,是斬斷士紳們對于土地的幻想,不再允許他們持有土地,想辦法斬斷他們繼續兼并的心思。斷了這些心思之后,反而出現了第二個問題,那便是,這些人通過許多代人的積蓄,又通過賣地,哪怕是土地廉價賣出,也有大量的錢財。這些金銀,不能再購置土地,對他們而言,當然是極不痛快的事。”
天啟皇帝此時勾起了好奇之心。
不過,其實他也能理解這些心思。
祖宗十八代都延續了不斷買買買的模式,別的又不會,雖然手里有錢,估計心里也難受得很。
只聽管邵寧接著道:“所以必須消除他們這些仇恨之心,將他們引至正道才好。所以眼下要治理士紳的問題,就好像治水一樣,是堵還是疏呢?恩師的辦法,就是先堵而后疏。”
“怎么疏?”
“這個……”管邵寧笑了笑道:“臣也不好說,到底如何,還需陛下明日在縣里親眼看過才知道。”
“你這家伙,原以為你是老實人,誰曉得你竟也知道賣關子。”
管邵寧則是看了看張靜一。
張靜一這時笑著道:“陛下,所謂耳聞不如一見嘛,明日咱們看看,一切就了然了。況且陛下這一路舟車勞頓,只怕也辛苦,今兒還是早一些歇了,明日清早,讓管邵寧這個家伙帶你好好的走走,看看這新政第二步的效果如何。”
天啟皇帝于是只好道:“明日若是見不著,朕唯你是問。”
他指的是張靜一。
張靜一覺得自己很冤枉,分明是管邵寧的事。
張靜一其實也和管邵寧許久不見,想要好好深談,于是便和管邵寧一起告辭。
可是,雖有幾分疲倦的天啟皇帝,依舊和朱由檢一樣,都睡不著。
一方面,是有心事,另一方面,是習慣了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