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孫承宗嘆了口氣,才道:“你說的是對的,這世上歷來有舍才有得,哪有什么都能要的呢?不過,老夫不忍見其失敗。”
“我也不忍。”張靜一目光炯炯,很認真地道:“若是能一團和氣的解決當下的問題,我張靜一求之不得,難道我張靜一不愿意與人為善嗎?我素來是個有愛心的人,我見了一條狗在街頭流浪,一瘸一拐的,心里都能生出惻隱之心,何況是這新政的成敗,決定了無數人的命運。可是……我忍心與不忍心,我有沒有這惻隱之心,不忍見殺戮,不愿見血,可這有用嗎?”
“天地不仁,到了今日這個地步,總要有人割肉,有人才能活下去。想全都要的,要嘛這個人是孩子,嘛這人有私心。”
孫承宗聽著,便點頭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老夫是受教了。”
張靜一不由笑了,難得謙虛地道:“孫公乃是帝王之師,我哪里敢教誨呢?其實這答案,孫公早就知道,只是孫公自己不愿面對而已,而我做的,也不過是將孫公不愿面對的事講了出來而已。”
孫承宗不禁哂然一笑,道:“好啦,你我就不必客氣了,至于是非曲直,到時拭目以待就是了。”
張靜一微笑點頭,而后二人彼此行禮,才各自告別而去。
事實上,其實張靜一對孫承宗的印象一直都不錯。
某種程度而言,人們所宣傳的士大夫形象,很多時候都在孫承宗的身上體現出來。
雖然張靜一的心里也清楚,站在孫承宗的立場,其實他也是害怕新政的,尤其是封丘的新政,甚至帶有血腥的成分。
因而,他何嘗不是妄想著,走一條捷徑呢?
張靜一不打算阻止他們,他們想走捷徑,那就走捷徑好了。
因為這世上有一種東西,任你再如何宣傳,再如何美化,也是沒有辦法掩飾的,那就是事實。
與其阻止朝中袞袞諸公們新政,倒不如讓他們新政,讓他們將這血淋淋的真相,還有他們的愚昧可笑攤在天下人面前,供人觀賞。
而張靜一認為,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深挖洞、廣積糧……呃,不稱王。
果然半月之后,洪承疇入京了!
這位在關中立下赫赫戰功,斬殺無數流寇的大功臣,如今的聲望,可謂是如日中天。
他最大的戰績,就在一個月前,先是用招撫的名義,誘騙流寇們投降,數千流寇聽聞之后,放下武器,最后被他帶兵統統斬殺。
這數千人頭送至兵部,一時讓在流寇面前節節敗退的朝廷歡欣鼓舞,甚至有人將其視為一場了不起的大捷。
正因如此,洪承疇入京之后,受到了極大的歡迎。
人一至京師,先是入宮面圣,對著天啟皇帝說了一些兵法和練兵的事,天啟皇帝大抵還算是滿意的,此后又去拜見了諸位閣老。
黃立極、劉鴻訓和李國,對他都表示了極大的善意。
只是到了孫承宗這兒的時候,孫承宗卻是閉門不見,顯然,孫承宗已被張靜一影響了。
洪承疇倒是無所謂,不久之后,便接了敕命,開始籌建講武堂,練造神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