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頓了頓,接著道:“因此,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所有人都明白,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僥幸的可能了。除了和那幕后之人一條道走到黑之外,他們沒有任何的選擇。陛下在遼東,還有徹查奸商等案,已經證明了陛下的嚴酷,誰還敢心懷僥幸?”
天啟皇帝聽罷,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才是其中的利害關系。
說穿了,這就是性質的問題,周應秋是去查貪讀的,貪讀的罪可大可小,這是一個窩案,涉及到的人很多,影響的層面也很廣,可畢竟……任何一個案子,都有主謀有協從,主謀肯定是死定了的,那么其他的同謀呢?他們可能就會生出其他的心思了,畢竟,并非是什么人都愿意陪你一起死,誰也無法確保會不會有人跑去找周應秋認罪,而后揭發出其他人出來。
若是周應秋采取分化的手段,再借著他吏部尚書的身份,以及朝廷的背景,這個案子……說不定還真能有巨大的收獲。
可這么一刺殺,局面就直接逆轉了。
此事之后,朝廷勢必會將其定性,這一大伙人為謀反,主謀是反賊,協從的難道不是反賊?
哪怕這個時候,朝廷下旨,只問主犯,其余不論,問題是……這些人敢相信嗎?
這可是滅族大罪啊。
此時,除了一條道走到黑,直接和那主謀捆綁在一起,大家一起和朝廷對著干之外,已經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所以……這一次刺殺欽差,可能在天啟皇帝眼里看來是愚蠢,是膽大妄為,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可是對于那主謀之人而言,卻是受益無窮,直接化被動成為了主動。
數百個文武官吏,再加上他們在地方上錯綜復雜的各種關系,到底掌握了多少個州縣,掌握了多少衛人馬,也只有天知道。
這些人勢必會魚死網破,干脆直接發動判斷。
拿捏住了整個江南,這時朝廷要徹查,那么就只能叛亂,朝廷失去整個江南。
若是朝廷選擇忍氣吞聲,為了大局,而決定裝糊涂,那么他們也就平安落地,再好不過了。
張靜一接著道:“陛下,現在的情勢是,整個江南,幾乎已經擰成了一根繩子,這恰恰是某些人想要的結果。”
天啟皇帝頷首:“聽你這般說,這些人非但不愚蠢,反而老謀深算,不可小看。”
張靜一肅然道:“確實不能小看了,畢竟周部堂下江南的時候,犯難的是他們。而現在,犯難的卻是朝廷。”
“是啊。”天啟皇帝點點頭,皺眉道:“犯難的反而變成了朝廷了,繼續徹查,派出欽差,誰還敢去呢?若是真查出一點什么來,立即江南反叛,那么這天下便亂成了一鍋粥了。”
“可若是朝廷不徹查,裝聾作啞,此等謀逆都不查處,這朝廷的威信,自然也就蕩然無存,他們也便會變本加厲。從此之后,我大明照舊還要分崩離析。”
張靜一認同地道:“不錯,這問題棘手之處,既在于這數百人已捆綁在了一起,其次便是他們控制了無數的州縣和江南的兵馬,再其次,只怕他們在江南也操控了輿論。”
“臣不客氣的說,陛下與臣……只怕在他們心目中,不過是隋煬帝而已。再者……他們能隨意花費七百萬兩銀子收買李國,可見他們的錢糧也充足無比,有錢,有人,有兵,還得人心……”
天啟皇帝的臉色越加凝重,他站了起來,踱了幾步,道:“卿家以為,當如何處置?”
張靜一便道:“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讓刑部尚書查這件事。”
天啟皇帝道:“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對。”張靜一道:“刑部尚書若是來查,只怕查到一半,察覺到水太深,一定不敢繼續查下去,最后可能只好將那刺客五馬分尸,表示這只是刺客一人的行為,與其他人沒有關系。那么……這件事便算是穩下來了。”
天啟皇帝從鼻里哼出鼻音,嘴唇抿成了一線,目光越加的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