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心里清楚,現在自己這罪,只怕是殺頭加抄家了,雖然比滅族要好,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咬咬牙道:“若是檢舉了重要的線索,是否……還可減罪?”
張靜一便道:“那就看你這線索有多有用了。”
錢謙益于是道:“學生知道……有人一直與海外勾結,這一點……是否可以減罪?”
“海外?”張靜一倒真的來了興趣了,便定定地看著他道:“哪一個海外?”
錢謙益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張靜一,他知道,自己的機會可能來了。于是他道:“弘治、正德年間的時候,都督可知道,一石白米是多少銀子嗎?”
張靜一看著他,只道:“你說。”
錢謙益道:“在江南,一石白米,五錢只六錢銀子,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那么現在……敢問都督,一石白米價值幾何呢?”
張靜一:“……”
張靜一皺眉道:“現在正常的市價,在三四兩銀子上下。”
“還不止。”錢謙益道:“有些地方,甚至到了十幾兩,去歲的時候,在山東,一石白米,甚至高達了十五兩紋銀,在江南,這樣的情況也是如此。”
張靜一似乎開始察覺到錢謙益的意思了,他目光幽幽地看著錢謙益,鼓勵道:“你繼續說下去。”
錢謙益則道:“這就很奇怪了,就算是當下發生了許多災荒,可在江南,卻幾乎沒有什么大災大難,米價在嘉靖之前,一直都很平穩,可為何嘉靖之后,尤其到了萬歷年間之后,米價開始暴漲?敢問都督,這是什么緣故呢?”
張靜一沒多想,下意識地道:“要嘛就是米變少了,要嘛就是……”
錢謙益打斷他道:“米可能變少,可再少……罪官說過,江南一直沒有到饑饉的地步,所以再如何少,也不至米價攀升到這樣的地步,而且自米價升起,就再沒有回落下去。”
張靜一微微挑眉道:“那么你的意思是……米沒少的話,就是銀子變多了?”
錢謙益點頭道:“對,根源在于,銀子變多了!市面上出現了大量的紋銀,且這些紋銀爭相收購實物,所以物價高漲。”
張靜一便順著他的話道:“這些年來,我大明沒有開拓新的銀礦吧,銀子是有限的。”
“是的,罪官也是這個意思,這些年來,非但沒有開采新的銅礦,反而我大明從太祖高皇帝時期開采的一些銀礦,已經日漸枯竭。”
張靜一的臉色越加凝重起來,道:“你說話不妨明白一些。”
錢謙益道:“能讓白米暴漲十倍的地步,而且我大明的白銀本身并沒有增長,那么這些白銀來自何處呢?罪官就斗膽一言吧,在有的人手里,白銀早就泛濫成災了,都督可聽說過,有人每年用海船,一船船的將白銀送來大明的嗎?”
張靜一聽罷,直接倒吸一口涼氣,他漸漸的感覺到,真正的大魚要出現了,不過……他還把持得住自己,畢竟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即便身體年輕,可心理年紀,卻已不是愣頭青了。
于是張靜一不露聲色,笑了起來,很是鎮定地道:“噢?這些人……你知道是誰?”
錢謙益道:“倒不敢說知道,不過……卻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張靜一道:“線索呢?”
這時候,錢謙益突然不言了。
張靜一定定地看著他:“說話!”
錢謙益這才開口,而后一字一句地道:“罪官覺得自己不該是乙號犯,畢竟罪官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