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鴻訓拉長了臉,咳嗽一聲。
劉文昌便忙站起來:“爹。”
“你……”劉鴻訓本是帶著急切趕回來的,原想罵一通,可話到嘴邊,卻是苦笑搖頭。
劉文昌是何等聰明的人,看父親這臉色,其實就猜到了,便道:“父親……是聽到了什么了嗎?”
“哪里是聽到了什么,是陛下親口來詢問,為父……哎……”
劉文昌道:“沒想到竟是上達天聽了,哎,也是兒子魯莽,不過……兒子在想,這未必是壞事。有時候,固然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因而君子應當藏拙。可有時候,風頭太勁,便是想要藏也藏不住,那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站出來,也顯得我們劉家人坦蕩,掙的并非是不義之財,如若不然,悶著聲,等到時候讓人知道劉家掙了大錢,反而會被人議論。”
“你那里掙了什么大銀子,你這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劉鴻訓方才倒還沒多大火氣,只覺得可能是自己平日里管教無方導致,內心尚處在自責,誰料到兒子竟這般大言不慚。
“你如此孤注一擲,去買什么礦業,老夫來問你,一旦暴跌,如何承受得了這樣的損失?那楊雄,你聽說過嗎?這可是股海之中的大名人,他是怎么說的,他說的是,股票買的乃是人心,什么是人心,那就是人人都喜歡鐵路,自然而然,鐵路就可水漲船高,只要持有,便永遠不會下跌,這鐵路就如土地一般,你看這大明開國迄今兩百五十年,在新政之前,地價可有跌過嗎?這便是人心所向。”
“今日之鐵路,便是往日之耕地,拿在手上,可保萬世平安,子孫受益無窮。你倒好,居然將鐵路統統都賣了,那礦業于鐵路而言,不過是皮毛而已,哪有你這般,舍本求末的?”
劉文昌一時語塞,想了想,解釋道:“股票不是土地,那楊雄胡說的。”
劉鴻訓便道:“他浸淫這么多日子,消息比你靈通,這天下的人,誰不稱他一句先生?這樣的人,你也瞧不起?君子要自省啊,而絕非是目中無人,哎……”
劉文昌本還想解釋什么。
劉鴻訓卻搖搖頭地接著道:“罷罷罷,只怪你娘平日過于寵溺你,令你行事總是難把握分寸,既已買了,也沒什么可說的,老夫也不是被同儕嘲笑幾句,便拉不下臉面的人,只是可惜了這些銀子……”
劉文昌卻道:“兒子一直認為,投股就是投人。”
劉鴻訓愕然道:“什么?”
劉文昌于是道:“其實只要辦事的人靠譜,利好就能兌現,兌現才可從中牟取暴利,方才父親一番話,確實有道理,那個叫楊雄的,兒子也有耳聞,他的文章,兒子看過,不過兒子說實話……他的文章,將什么都大而化之的概括,卻往往忽視了,謀事在天,成事在人的道理,因而……他的文章若是拿去給人看,看到的人往往都會擊節叫好,可天下的事,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兒子只問父親,嘉靖年間的時候,朝廷設立十數個備倭衛剿倭,都是剿滅倭寇,目的都是相同,可為何成就的就是一個戚繼光,聞名天下的乃是戚家軍?同樣的道理,一樣的練兵,為何成的乃是東林軍校,而不是關寧軍?天下的事,不能只看大勢,也不能看什么利好,終究還是人,人才是至關重要的。”
似乎等著父親消耗完他的話,劉文昌頓了頓,才又道:“兒子決定孤注一擲,是因為兒子認為礦業能否成,不在于市面上對礦石有多大需求,也不只在于礦石的采掘有什么難度,而在于,張家必定會傾盡全力做這件事,遼東郡王既打算孤注一擲,那么此事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