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卻將腰間的長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衛士們見狀,嚇呆了,匆匆涌上來,大哭道:“大王,這是做什么?”
高迎祥嘆口氣:“今日一敗涂地,看來定是大明氣數未盡,我殺官軍十年,本還以為,可覆滅這充盈了贓官污吏的狗朝廷,還這天下一個清平,誰料今日回首,十年努力,竟是成空。我當日自稱闖王,而今才知十年辛勞,竟是荒唐可笑,世想再無闖王了。爾等尋一處沒有官府的地方,茍且偷生吧,活下去。我先去也!”
說罷,不等衛士們阻攔,脖子上便濺出殷紅的血來,鮮血噴濺,人則栽倒落馬。
衛士們拜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嚎哭。
張獻忠此時也已是臉色鐵青。
他心里還系著自己老營,還有孫可望的安危。
卻見孫可望的人馬,因為沖的急,所以竟生生的掠過了炮擊,隨后,那陣前,便傳出無數的火銃聲。
那火銃密集的猶如炒豆一般,仿佛數千上萬人連續不間斷的開銃。
雖是遠遠的瞧不清那硝煙濃烈之處發生了什么。
可是……慢慢的,他看到許多逃散的戰馬驚慌的奔出來。
無主的馬越來越多,于是,張獻忠大驚。
他已明白,馬沒了主人,那么……孫可望十之八九,已是沒了。至于老營的弟兄們……
張獻忠猛地,擦拭了眼淚,罵道:“賊老天竟不助俺,卻與那昏君同流合污嗎?俺在一日,必教你天翻地覆。”
此時又見高迎祥竟是自盡。
一種深深的絕望,頓時彌漫在張獻忠全身。
張獻忠跳下馬去,一把抓住高迎祥。高迎祥此時雙手條件反射似得抓著自己的脖子,傷口處已不噴射血箭了,卻涌出血沫來。
他張口想說什么,可發不出聲音,兩腿不斷的抖著,痛苦又不甘。
張獻忠大罵道:“高老哥平日里也是一條漢子,今日何自裁?你這般死了,教俺還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哎,你糊涂啊。”
口里罵著,眼眶里淚水團團打轉。
天下之中,不少人傳說張獻忠乃是殺人魔頭,飲血茹毛,宛如野人一般。
可這時的張獻忠,淚水已是奪眶而出,口里依舊喋喋不休的大罵:“這樣艱難都活下來了,當初聚義反明的時候你是咋說的?而今你倒是死了痛快。”
說罷,擦拭了眼淚,滿是老繭的手,捂著高迎祥的眼睛,道:“去吧,去吧,陰曹地府里,便沒有這些該死的害人蟲了,好好的做一個良鬼,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說到此處,張獻忠突然如鯁在喉,竟是再發不出聲來,口里只是啊啊啊啊的古怪音節。
踏踏實實過日子,這短短幾個字……在此時此刻,突然一下子觸動了張獻忠的心事。
什么賊,什么匪,什么闖將和闖王,當初若是當真能踏踏實實過日子,何至走到今日這一步。
張獻忠起身,拔刀,四顧,一旁有人慌慌張張的來,道:“官軍的騎兵來了,騎兵來了……”
轟隆隆,轟隆隆。
在炮火和槍聲之中。
從側翼,東林騎軍已如旋風而至。
他們充當的并不是主攻,甚至連助攻都不算。
而是用來包抄的。
一旦流寇崩潰,他們立即如脫弦的箭矢一般,將敗兵分割,圍困。
張獻忠深吸一口氣:“當日項羽困垓下,今日俺被官軍圍,天不助俺俺完蛋,俺完蛋來俺完蛋!”
報訊的人懵了:“將軍,現在咋弄?”
張獻忠深吸一口氣:“殺出去,來日再報仇雪恨!”
這一次說的是人話,這人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