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嚴之也算是豁出去了。
橫豎是死,而且死之前一定痛不欲生。
便惡心你又如何。
若不是你們君臣二人,我張嚴之何至于到這樣的下場。
他怒視著天啟皇帝,凜然不懼的樣子。
而且他故意高聲,便是要讓外頭的人也聽見。
他心里清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即便今日自己帶來的人統統都殺了,可是這里不是還有許多其他人。
自己這些話傳出去,也夠天啟皇帝惡心的。
其實這也是他出自士紳人家的一種習慣罷了。
無論到了任何時候,都要嘴硬一下,好使自己可以留個名。
天啟皇帝倒是不氣惱:“李自成?李自成將來勢必要成大事嗎?這又是如何說的。”
張嚴之冷笑道:“陛下輕慢士人,而李自成禮遇士人,天下的英才,便都歸入他的囊中,這叫人和。陛下登基以來,天下災害不斷,生靈涂炭,這是失了天和;而那李自成,盤踞武昌,開疆拓土,所過之處,士民百姓無不簞食壺漿;以迎義師,不日即將攜江南而裂天下,借助長江之險,與陛下南北分治,這便又占據了地利。而今江北之地,災難最終,江南之地,災難還算緩和,因而,江南日益為天下糧倉,江北則是赤地千里,此消彼長,這李自成如何不能成氣候。”
“至于軍事,這李自成起兵十年,朝廷日夜追擊,卻對他無計可施,當日他不成氣候的時候,尚且如此,今日他氣候已成,便有了得天下的根本,就更難治服了。更不必說他賬下人等,無不對他敬仰萬分,人人愿為他甘作馬前卒,士民們視他為拯救危難的再生父母,而陛下呢?陛下……奢靡無度,心里只存著一己私利,口里說著新政,不過是將新政當做自己斂財的幌子罷了,陛下名為天子,實則為民之賊也,天時地利人和,如今俱在李自成身上,陛下又能定鼎幾時呢?”
他這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
因為過于激動的原因,以至于額上青筋都暴出來。
于是他怒視著天啟皇帝,道:“只是可惜………大明國祚已續兩百年,誰料竟要因陛下的暴虐和冷酷而消亡,不過天數有變,本也是常理,大明有兩百年的江山,已是難得了。今日我這樣的士人,被你們視做是賊,要殺要剮,也沒什么話可說,只是千秋之后,又或李自成鼎鼎天下之時,世人當知我張嚴之是何等人,至于陛下與遼東郡王這般的人,不過是為人所笑而已。”
他的聲音,到了最后,幾乎要咆哮出來,可謂是聲震瓦礫。
天啟皇帝:“……”
張靜一也不禁的心里欽佩起來,說實話,這耍嘴皮子的本事,自己真是拍馬都不能及。
天啟皇帝深吸一口氣,嘆道:“張卿,你聽見了嗎,朕與你要遺臭萬年了。”
張靜一便道:“陛下,臣慚愧的很,是臣的惡名牽累了陛下。”
天啟皇帝道:“這是相互補益的結果,談不上誰牽累誰。”
張嚴之本是說的慷慨激昂,其實他早就有所預料,這昏君聽了自己的話,一定怒不可遏,要嘛立即動手將自己殺了,要嘛大聲的反唇相譏。
哪里想到,人家居然不咸不淡,就好似……自己所罵的,不是他們君臣二人一般。
厚顏無恥到這樣的地步,真是無法想象。
天啟皇帝嘆了口氣道:“李卿家,你來說說看,他說的有道理嗎?”
這時早有一人,一臉尷尬的站出來。
他披著一件灰大衣。
其實也沒辦法,從前的服飾,是不能穿了,不過這寒冬臘月里,無論是皇帝還是下頭的普通官軍,都穿著這大衣,畢竟穿戴既不麻煩,而且還暖和。
李自成聽到這張嚴之一番擲地有聲的話,真恨不得上去立即抽他幾個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