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儇拄著那根毬杖將人攙扶起來,一同走出側殿,往后苑過去,旁邊,面容清秀無須的宦官不著痕跡慢上一步跟在后面,垂首微笑道:“奴婢是陛下家奴,私下里,這么自稱,奴婢心里才踏實。”
“你呀......”
討人喜的言語,誰不愛聽,李儇更是從小聽到大,也只有這位大伴說出這番話能讓他感覺貼心窩的溫暖,笑著拿手點點他,一把握住他的手拉到身前,并行走過廊檐,往后苑過去。
熾熱的夏日光芒籠罩宮宇樓舍,停靠檐角的飛鳥張開翅膀嘰嘰喳喳啼鳴兩聲,飛過太極殿前方廣場。
下朝的文武,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穿行過需搜查的宮門時,不少人朝邊上籠袖而立的老宦官拱了拱手,顧問福也一一還禮,笑容滿面,見到人群后面與一人并行的于琮,笑瞇瞇的過去打聲招呼。
“見過駙馬。”
“原來是顧常侍。”于琮性子溫和,對于胯下無根之人,少有不好的臉色,而且這位宦官服侍兩朝先帝,而從未把持朝政,只在宮掖局兢兢業業做事,很難讓人生起惡感。
“不知常侍尋琮有何事?”他跟身旁另一位名叫盧攜的老人道了聲:“稍待。”便上前向老宦官拱手還禮,后者也沒有其他話語,只是笑瞇瞇的翹著蘭花指,堆起的皺紋里,有粉末從他臉上掉下來。
“其實咱家也沒什么事,就是聽說駙馬今日一早被歹人行刺,特意過來問駙馬可有受傷,咱家那宮掖局,也有不少會些武功的小宦官,若是駙馬需要,可遣一些到府上,保護殿下。正好,我那新得了兩件刑具,極適合用來拷問一些該死之人。”
說是保護殿下,其實便是借廣德公主宗室之名護衛這位駙馬,但這話他不能明著說,畢竟宦官是皇帝私物,擅用那可是重罪,但王府、公主府也能允有一定數量的宦官。
駙馬遲疑了一下,還是婉拒:“常侍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一撥蟊賊,眼下抓的抓,散的散,再難有作為。”
旋即,拱了拱手,便與盧攜離開,顧問福嘆了口氣,他其實還想試試那兩件刑具呢,一直都沒找著機會,眼下駙馬拒絕,更沒機會了。
穿過宮門沿著皇城宮道而去的于琮剛才輕松的神色一改,沉沉的嘆了口氣,望去兩側長長的宮墻。
“盧相啊,你之前說的沒錯,鄭相這是退出這趟旋渦,跑到鳳翔自保了。”
“田令孜都能點頭,說明鄭畋跟那宦官站到一塊去了。”盧攜今年五十有六,發髻胡須幾乎全白,之前得病,心腹人犯了錯,將一切罪由都扣到他頭上,如今在朝廷雖貴為二相之一,卻難再發言。
他心有憤慨,眸子蘊著怒火,“跟奸宦一伙,枉讀那么多年圣賢書。還有那田令孜,今日陛下所言之話,一看就知是他在背后唆使,奸宦誤國!該死!”
“我等也無法啊,誰叫陛下喜歡聽他的。”兩位老人并肩走過斑駁歲月痕跡的宮墻,看著上面斑駁的青苔、縫隙,感受這股古樸而厚重,于琮也在嘆一聲:“捏著我等當初阻撓招降黃巢的事,一舉節制京畿所有兵馬,這才是他目的吧......可怕就怕在他見勢不妙,會帶著兵馬跑了。”
“奸宦誤國!”盧攜又罵了一聲,緊抿的雙唇,胡須在風里微微搖曳片刻,他道:“他分他兄長到蜀地為節度使,這已是留了后路......若他真逃走,老夫當著陛下的面死諫,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
明媚陽光照在臉上,渾濁的雙眼有些微微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