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在展昭的眼中,看到了憧憬和向往。
“你和陸真人是好友,似乎很認同他的理念?”
“下官只是一介武人,不懂過于高深的道理。”展昭騎著馬,緩緩前向,英氣逼人的俊臉上,滿是燦爛:“但憑心而論,下官亦只是臉上沒有刺字的丘八罷了,能得陸真人真心認同與對待,此生無憾矣。”
包拯再一次愣住了。
隨后他皺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省視之中。
這倒不是他開始懷疑自我,而是在思考著自己畢生所學的理念,是否有缺漏的地方。
前者是推翻重來,而他想著的是高屋建瓴。
陸森的話,展昭心態上的補充,對他來說,是一次震撼,也是一次心境上的突破。
他一直在思考,等回到汴京城下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后的事情了。
青磚城樓,進出的百姓和貴人,一格格,一片片,甚至是一段段。
吵鬧聲,訓斥聲,歡喜聲,四面八方傳過來。
天地仿佛成了個棋盤,這人就是一個個棋子,黑色的,白色的,似乎真沒有什么不同。
“不,還是有區別的。”包拯輕輕地搖搖頭:“有的棋子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就得把他們放到更合適發揮才干的地方,但陸真人也說得對,所有的棋子也只是棋子罷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包拯自嘲地笑了笑:“古人就明白的道理,老夫直到現在才參透,白話了幾十年。”
說罷,包拯漸覺得自己身心皆輕,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肩上趴著的黑貓,然后笑了:“以望舒之名,蕩盡天下濁惡。”
回到家中的包拯,好好地睡了一覺,然后第二天朝堂上,他直接站出前列,雙手持玉牌說道:“稟官家,臣有事奏。王平章事一年前,濫用監軍之權,致使北伐大軍死傷十數萬,且潰敗百里,險成大難。雖后筑興慶城、又打退西夏大軍反撲兩次,有大功勞,但功過須分明,且要先過后功。故臣建言,剝去王平章事所有一切職務與官身,發放瓊州勞役十載,等刑期過后,再行討論功勞,屆時該賞再賞,該升再升。”
這話一出,朝堂上文武百官皆驚,王安石臉色由紅潤變得慘白。
而龐太師,更是驚得把自己一把小白胡子都給扯了下來。
“包黑炭,你這是想殺人不成?”龐太師站出來,指著包拯怒罵道。
也不怪他這么著急,此時的瓊州(海南),乃公認的險惡之地,氣候炎熱無比,瘴氣和毒蟲橫生,且路途遙遠,人煙稀少,路上一點點小問題,都有可能致人死亡。
自古以來,發放到瓊州的罪犯,十去九死。
王安石是他用心培養的心腹和接班人,自然著急。
包拯語氣堅定地說道:“這已經是從輕發放了,若不是我大宋律法,刑不上士大夫,本府甚至想把王平章事斬首于午門之外。”
話說到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包拯這次是來真的,而且確實是手下留情了。
王安石愣愣地看著包拯,他不太明白,之前中書門下的重臣們,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
自己只要外放地方,做縣官三年,就能再回朝堂。
現在怎么成流放了,而且還是瓊州那等苦兇之地。
正常來說,朝堂上的文官們,如果沒有殺父仇人般的大恨,是不會把政敵往那個地方趕的。
自己到底是什么得罪了包樞密使!
趙禎坐在龍椅上,有些燥動難安。
他又仿佛看到了,還是監察御史時期的包拯,那時候的包拯還年輕,也是如現在一般,鋒芒畢露,雙眼視人如劍。
不……現在的包拯眼神更為嚇人,不但像是劍,甚至像是帶著神光的劍。
那種被指鼻子噴了一個時辰,滿臉唾沫不敢還嘴的恐懼感,又回來了。
他訕訕地笑了下:“包愛卿,不……哦,聽你的。”
他話說不到一半,就收嘴了。
文武百官們,個個都如同木柱呆立,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
只有龐太師站了出來,怒道:“包府尹,此罰過重,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