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進入中旬,晚上的天色就好像不會暗下來似的。下午放學后,操場上打球的人多了不少,絕大多數十八中的學生,顯然并不覺得時間有多緊迫。
別說距離期末考還有一個多月,就是只剩下一個星期了,他們也還是覺得不過如此。
反正從來就沒考慮過什么高考不高考的,對自己的學習成績,也完全沒放在心上過。上高中就是為了上高中,而不是為了高考。所以說,還是高興最重要——十八中里抱有這種心態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至少八成以上。
高二文科三個班級,一百五十多個學生,真正奔著高考去的,絕不會超過五十個。能達到這個數,還全靠那些學藝術的女孩子給面子。畢業報考藝術專業的話,上線可能性確實能變得稍微高一些。只有有了希望,做事才會有干勁。只可惜,家里有條件可以創造這種希望的家庭,終歸是少數。更多的,還是像張榮升、邵敏和季仙西這樣的孩子,家里不好不壞。
想要出頭,只能靠自己。
午后的夕陽下,季仙西從教學樓里出來,轉頭遠遠地看了眼那些在籃球架下,圍著一個像皮球奔跑和跳躍的傻逼,眼中先是浮現起幾分羨慕,但是立刻,這種羨慕就變成了不屑。
“一群弱智,會打打球有什么用,又不能靠這個東西吃飯,將來還不是都要出去給人打工……”他比同齡人稍微成熟一些,可又不完全成熟地想著,轉過頭,就臉色陰沉地走出了校門。走到校門口時,卻發現校門口旁邊的墻上,又貼上了原本今天早上就該貼出來的紅榜。
一群小女孩圍在紅榜前,看著榜單最上面江森的名字,發出哇哇的興奮喊聲。
季仙西臉色越發難看,一步都沒有停留,加快腳步直接走了出去。
走出校門的剎那,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整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雖然他死不承認自己在網上說了什么,可班上的同學乃至老師,卻沒有愿意相信他的。下午上英語課的時候,原本葉艷梅每堂課至少都會叫他起來回答一兩次問題,把他當作種子選手來培養,可是今天卻一次都沒叫。
季仙西低著頭,心里安慰自己這一定是巧合。
可越是這么自我安慰,他滿心的怒火就越是平復不下來。
憑什么?憑什么江森那個家伙,就能干什么都行?
我明明哪里都不比他差!
憑什么他就能騎到我頭上來,憑什么女孩子都只喜歡他,憑什么上天這么不公平?
為什么老天爺就不能把那么好的體格給我!?
不就是一個干苦力的身板嗎?也值得那么多人羨慕?
還有那些傻逼小說,只有傻逼才會喜歡看!
我特么要寫的話,每天也能寫三萬字!
可是那種垃圾文字,我才不屑去寫,臟了我的手……
季仙西默默想著,不知不覺,越走越遠,走過公交車的站臺,走到振甌路的路口,都差點要過紅綠燈走到馬路對面去了,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
“麻辣隔壁的!”他嘴里罵著,恨恨地踢了邊上的垃圾桶一腳。
四周不少人奇怪地朝他看過來。
季仙西扭頭就走,滿肚子無名火,把江森罵到了天際。
……
“今天回來晚了啊?”半小時后,季仙西回到家里,爸媽已經做好了飯,剛把飯菜擺上桌。
他怏怏不樂地嗯了一聲,拖了鞋子,徑直走進臥室,然后拿了條換洗的內褲出來,又一聲不吭地走進衛生間。二十多分鐘后,等他洗完澡出來,他媽已經吃完飯,連碗筷都收拾了,他那個在某小單位當了半輩子科員的老爸,則是慢悠悠的,吃完飯后又開了瓶啤酒,一邊轉頭看著電視里的六點檔新聞。季仙西聽到新聞里又在說些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事情,又是莫名優越地說了句:“地方臺就是就是地方臺,做新聞的格局太小。”
“老百姓過日子嘛,不就是這些事。”他爸淡淡笑著,又隨口問了句,“這個星期要會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