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揚州府在,也輪不到轉運使司衙門在給交代。
葉英發的話,無非是在施壓。
以主持兩淮鹽務,治下鹽商卻慘遭滿門滅口,而喊冤。
鄧永新看了一眼,依舊沉默著的皇太孫。
他稍稍一想,啪的一聲,雙手拍在了桌子上,順勢撐著桌子,站起身來。
“葉大人,汪府慘案,自有江都縣、揚州府、錦衣衛、朝廷主持!朝廷向來公正,難道葉大人以為,朝廷不會查清此案?”
葉英發瞪眼怒目,他亦猛拍桌子:“鄧大人,何出此言?本官何時說過,朝廷有失公道,不能查清此案了?本官身為兩淮轉運使,治下鹽商如此不明不白的被滿門滅口,難道本官一句話都不能說?鄧大人又是安的什么心?”
鄧永新昂著頭,抬著下巴,沖著葉英發。
他冷哼一聲:“本官安得什么心?本官倒是聽說,就在前些日子。上月,汪汝潤在你轉運使司衙門里,與那兩淮鹽商王博厚發生爭執。那王博厚,光是在兩淮,就有七八萬的鹽引,兩淮鹽引第一人。說不得,就是那奸商,貪圖更大,這才滅了汪汝潤滿門!”
葉英發頓時大火。
心中憤怒不已,幾乎就要開打。
鄧永新這番話可謂誅心。
先是點出,王博厚與被滅門了的汪汝潤之間的爭斗。
又說王博厚乃是兩淮鹽引最多的人。
最后,定性是奸商貪圖利益,做出如此慘案。
推理的很合理。
但有條致命的潛臺詞。
王博厚手握兩淮七八萬的鹽引,為兩淮鹽商第一人。
兩淮鹽務,是葉英發執掌的。
王博厚能拿這么多鹽引,難道不是葉英發在背后支持的?
若是汪汝潤一家是王博厚讓人殺的,那他葉英發難道就沒有嫌疑了?
他咬咬牙,右手高高抬起,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嘭的一聲。
就連桌子上的茶壺,也險些傾倒。
“放肆!”
唰。
涼亭內,眾人起身,齊刷刷跪在了地上。
朱瞻基一臉鐵青,松開了一直被抓住的花錦官。
他陰沉著臉,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冷哼一聲。
“汪門慘案在前,爾等卻在此做口舌之爭,如何叫朝廷放心,將兩淮、揚州交給你們!”
“臣等知罪。”
“臣請罪。”
“……”
朱瞻基抬腳,繞過這些人,走出涼亭。
他默默的看了一直立在一旁的于謙一眼。
“于謙,羅向陽說了什么?”
涼亭里,眾人跪在地上,轉了個方向,小心翼翼的微微抬頭,看向這邊。
于謙趕忙抱拳彎腰:“啟稟太孫,鎮撫使傳話回來,在汪府后院外三十步,河邊雜草叢中,發現一柄帶血倭刀。由此推測,汪門慘案,或為倭寇所為。或是為了復仇……”
報揚州衛誅殺三百余犯邊倭寇的仇。
涼亭里,還跪在地上的眾人,臉色微變,各不相同。
朱瞻基輕哦一聲:“倭寇要殺,也該是殺戴指揮使才是啊。戴圍,你說是不是?”
最后一句話,朱瞻基已經轉身,對著同樣跪地的戴圍說的。
戴圍抬頭,苦澀一笑:“回太孫,是這個理。末將如今倒是有些可惜,若是那些倭寇來殺末將,倒是又能立下一件大功了!”
囂張得不行。
不過,武人就該如此。
朱瞻基笑笑,搖搖頭:“既然是這個道理,那就不是為了復仇。萬御史,你說,那些倭寇為何要殺汪汝潤滿門?”
被點名的萬高,心中微動,抬起頭來。
他聲音很是沉悶,卻擲地有聲:“臣以為,那汪汝潤乃是倭寇之內應!如今滅其滿門,乃是為了滅口,不牽扯更多!”
低著頭的葉英發,猛的一抬頭。
“萬大人所言極是!定是那汪汝潤往日蒙騙了我等,汪賊實乃倭寇內應,萬大人前些日子剛查出倭寇內應之事。倭寇膽怯,必然是害怕被官府揪出內應,查出倭寇老巢、藏于各地的財富,這才下此狠手!”
說完,葉英發當即以頭磕地,面向朱瞻基:“太孫,臣先前不查,因汪門慘案,憤怒我大明子民被殺,一心查清案情,言語之間有所偏頗,還請太孫賜罪。”
朱瞻基看著對自己磕頭的葉英發。
無聲的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葉大人愛護子民,何罪之有?”
葉英發請罪,太孫寬恕。
便該是就此收場,然后按著萬高的意見,從倭寇內應的方向查下去。
然而,現場確實再次響起一道聲音。
乃是揚州知府鄧永新,抬起頭來,振聾發聵道。
“葉英發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