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的大舅子,窮親戚。”
“什么?”鹿東廂驚得下巴沒脫臼。他不信。
也不怪鹿東廂不清楚,當年這個事,是梅姨娘一手操辦;鹿東廂常年纏綿病榻,梅姨娘提議給他結婚沖喜,可鹿老爺子覺得這種事對女方不善,便沒有同意。
梅姨娘便自作主張偷摸著買來一個丫頭,然后說是東街醬油鋪子家的小女兒,說是家底單薄人丁多,愿意這門親事。鹿老爺子見事情都給操辦到半路了,也就被迫答應了。
內府的事都是梅姨娘做主,很快就將她娶進門來。沒想到這個女孩子溫存知禮,落落大方,一向乖戾黯然的鹿東廂偏生喜歡得緊。
這一歡喜,身上的沉疴漸消,不出幾個月,深居閨閣的劉氏居然懷上了孩子。一家人都以之大喜大吉,看得很重。
那日鹿老爺子做壽之前,劉力晴與鹿東廂商量說:“大壽之日,我想跟老爺子稟明家世,到時候可否讓哥哥也來鹿府投靠,咱們再替他尋個女子,到時候,兩家開枝散葉,咱們二院也是天倫共享,金玉滿堂。”
鹿東廂是滿口答應,喜不自勝的。劉力晴一番話說得他心花怒放,感覺家中香火鼎盛之日不遠,便許諾道:
“舅哥定然是個有福氣的,院中的差事隨他挑揀;要是他想開鋪子,你拿幾處給他打理便是。”
劉力晴聽了眉開眼笑,揶揄道:“人都沒見過,就大把的許諾,你可真是大方!”
“明日不就見了?”
“嗯。我這哥哥那病染得急,我嫁進來的時候,他都還在病榻上。好了之后,我讓他來,他說我在大戶人家不容易,容他去找個差事再來,雖然談不上體面,也好歹讓我有個自食其力的娘家人!”
鹿東廂聽得頗為感動,心下便對這舅哥十分好印象。
“我這哥哥長得如何?不知道滿不滿意我這個妹夫?”
“哥哥塊頭大,武藝強,莊戶上好勇斗狠的人都怕他。不過也是從小護著我打出來的名號。他額上有個深凹,原是被人給下暗手給砸的。喏,這個地方!”劉力晴捉了他的手,在他太陽穴邊圈了一圈,難過道:“敲在這里,當時差點沒死過去!”
“日后他就來咱們院里了,便再不會有這些日子,啊!”鹿東廂寬解著夫人,二人有商有量,溫馨和滿。
彼時,劉力耕的身體已經漸漸恢復,憑借一把好力氣,真的在外謀了個差事,只等和妹妹團聚。
起初聽說哦妹妹賣身求藥,他是氣自己氣得不輕,覺得拖累了妹妹,后來聽她說自己過得甚是美滿,還讓他來鹿府,他就不肯一口答應,思忖著不能讓人瞧不上,讓妹妹在府內矮人一頭,便推脫了些時日,努力在外面尋了一個差事。
殊料第一次出差使,就是跟著瞿澤林去鹿府拿人,圍住府門的時候,他打聽了幾句,知道不好。
進得門去后,便在開始四散抄查的時候,偷摸去找自己妹妹。
此刻牛大提及已逝之人,鹿東廂死死盯著他臉上那個碩大的凹陷看了看,問道:
“你這凹陷是怎么?”
“小時候替妹妹打架,遭了暗手,不妨事。”
鹿東廂心頭一動,真的是力晴的哥哥。
一時間兩個大老爺們相對無言。鹿東廂的臉上只有麻木地淌下淚水。
牛大看不得他這樣,勉強開口問道:
“這些年,是誰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自己。”
“你一個人?”牛大很難相信這個傳說中弱不禁風,夜夜鬼哭的二少能一個人過上這個五六年。
“當年梅姨娘點火燒了那些賣身契,官府確實無從查找那些個出去的人。有幾個沒死的,又忠心的折返了回來,說要伺候我,都被我遣走了!”
“都遣走了?”
“嗯,不過有個喚做少安的,是從小跟著我的,力晴也很喜歡,將他當小弟弟一樣帶著。小半年間的時候,冒著生死的危險回來過一趟,說愿意替我效死。我哪能讓他去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他哭著不肯,說不忍心鹿家被人這么強拆了,我見他志氣大,便讓他去邊地找尋北門大哥。”
“然后呢?”
“這些年過去了,他一次都沒有回來。”
“那是真的都死光了!!”牛大霍地一聲立起身來,也不怕這話惹鹿老二傷情,直通通道,“你們鹿家,這!還有翻身的可能嗎?我妹妹就這樣白白慘死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