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沒說你心存歹意,相反,你的用心是好的。”不等楊麗華反駁什么,楊集便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你家里出現困難,便找上‘大慈大悲的有道高僧’,讓他們幫忙放貸,既可幫助真有需要的人,還賺得一些利錢,一舉兩得。可你不知這些‘有道高僧’是假和尚、賊和尚。他們不僅大賺差價,還以你的名義去收款,逼得還不上高利貸的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最終受損的,還是你。”
“當然了,這不是你識人不明,而是那些假和尚、賊和尚騙人手段實在太高明了。上當受騙的,不僅僅只有你一個,還有很多權貴人家、達官貴人。”
楊麗華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倔驢,不能一味否定,更不能否定她的信仰,得給她臺階下,否則于事無補。
“日后,你要捐,就捐給禪定寺好了。禪定寺是大伯為了紀念伯母所建的寺院、是我們皇家供養的寺院,里面的和尚皆是有道高僧,善男信女捐的香油錢,他們分文未取,全部給了宗正寺;最后由宗正寺拿去幫助無依無造的老人、小孩,這才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捐在這里,才叫物有所值。而且論及佛法之精深,我認為寺內的高僧罕有人及,你日后有什么疑惑,找他們解惑才是最好選擇。”
“此言甚是。”楊麗華默然點頭,她也不是從頭傻到腳的人,好歹還是分得清楚的,楊集顧念她的顏面,還說出正確的方向,自然沒有什么好說的。
從天下大勢上說,皇族男女榮辱與共,楊集決定幫楊麗華幫到底,但又要顧及她的面子,便迂回著說道:“阿姊,我是涼州牧,對物價十分關注,不久前專門問了京城的糧價,阿娘告訴我:上好的江南稻米運到京城之后,賣價都是三四錢一斗,我……”
“上好的江南稻米才三四錢一斗?”楊麗華震驚道。
一見她如此震驚表情,楊集和蕭穎、柳如眉就知道她被公主府的下騙得相當慘,楊集點了點頭:“對,一旦超出四錢,朝廷便敞開常平倉售賣,把價格平抑下來。自廣通渠開通至今,從不例外。”
“……”楊麗華腦子一片凌亂,她家吃的江南稻米,平時好像是一斗四五十錢,而遇到不好的年景,那就更貴了。可楊集竟然說自廣通渠開通至今,好米的價格一直在三四錢搖擺。
那些“心腹”一直都在騙她,難怪田莊、店鋪的收成,年年入不敷出;難怪府里的錢,花得那么快,原來她和府中人,每天所吃的飯菜、穿的衣服,超出了市面那么多。
這么多年來的正常開支、宴會費用累計起來,都不知超出了多少;而超出的巨額財富,顯然被她的“心腹們”牟了。
她看了楊集一眼,心知楊集沒必要騙她,因為民部和司農寺、常平署對于每年的糧價都有詳細記錄,一查便知,如果楊集騙她,根本就不經不起考驗,同樣的,市面上八出十六歸的高利貸,也是一查便知。
府內尤且如此,那些惡奴出了公主府,想必也在打著她的名義、旗號為惡。
這么說來,只有自己一家幾口活在自我之中。
所以說,她是個大愣子?
楊集見她傻了,心知她已經意識到了什么。如果照他來說,楊麗華就是《皇帝新裝》里的皇帝,她認為的一切“美好”就是那件并不存在的“新裝”,可她本人愣是被阿諛奉承的惡奴捧得高高的,真以為是那么一回事;而自己,無疑就是揭開真相的那個孩子。
楊集說道:“阿姊,此番我回來,是因為遷都之故,朝堂上的事情通通與我無關,所以我近來比較清閑;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查賬、清除府中敗類。”
這年頭干什么都講同宗同族,沒有同族幫襯,根基不穩;一個人或許可以不在乎律法,但很少有人不在乎家法,一旦某個人被宗族拋棄,令父母兄弟蒙羞的同時,很難獲得外人信任。
而朝廷在用人方面是講究任人唯賢,但可也沒有過于排斥任人唯親,這是因為同族處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誰要是犯了錯,舉薦人、家族都要受到牽連。所以很多官員處于律法、家法、舉薦人的共同監督之中,此外,想要踩死他的副官、下屬,也屬于監督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