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李靖向楊集躬身一禮,苦笑道:“殿下,高公不在,恐怕張司馬、楊民曹等人鎮不住甘州將官,咱們還是退兵吧,當務之急是確保甘州不失。”
“退兵吧殿下。”伊州總管薛世雄嘆息一聲,建議道:“如果突厥來犯之敵在十萬以內,大同城將士完全頂得住敵軍的攻勢,而我等則可以沿著草原東進,斷敵糧道,從外面襲擾敵軍,等敵軍疲勞,我們再里應外合,將之一舉擊潰。但現在的敵軍實在太多了,不僅遠超大同城鎮承受范圍,也不是我等能夠襲擾。為今之計,必須竭盡全力保證甘州不失。若是甘州失守,敵軍東可威逼雍州,西可占瓜州和伊州,斷我等歸途,并和吐谷渾連成一片。”
“退兵?”楊集眼中帶著幾分不甘,好不容易拿下一片沃野千里的草場,以及伊州,此番若退,純粹是白忙活了一場,最后便宜了步迦可汗,最重要的是失去處月部這頭攔路虎以后,步迦可汗只須派幾萬大軍西進,即可和他孫子射匱可汗夾攻泥撅處羅可汗。
泥撅處羅可汗在西突厥大地之上橫征暴斂,反他的人多不勝數,而步迦可汗是名正言順的突厥大可汗,只要他們祖孫擊潰不得人心的泥撅處羅可汗,那他們就是西突厥的英雄、救世主,理所當然受到眾多大小部落的愛戴,屆時大隋西方、西北必將迎來一個強敵,而相對于大隋了如指掌的一馬平川北方,這邊地形復雜無數倍,等大隋將之摸透,恐怕西突厥已經變成一頭巨大的猛獸了。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李靖搖頭長嘆,“雖然兵法常說‘出奇制勝’,可是敵我雙方兵力的差距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縱有再多陰謀詭計都沒有用。要是在地形復雜的地方,倒是可以借山川之險為我所用,可廣袤的草原一望無際,能夠利用的地利幾乎沒有。一旦我軍堂而皇之的東進,步迦可汗只需讓三四萬軍隊封死大同城鎮,然后在草原之上將我軍殲滅,而論起野外作戰……”
李靖苦澀道:“不是卑職長他人志氣,而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人,比我們強得太多了。”
“不能退!”楊集霍然起身,咬牙道:“若退,我們的一切努力盡皆落入突厥之手不說,甚至連瓜州也會陷落,屆時,突厥和吐谷渾照樣連成一片,我大隋的戰略縱深將壓縮到雍州境內,京畿要地時時刻刻都處于突厥、吐谷渾的威脅之中。而且諸位別忘了,我們在幽州方向還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如果我大隋的兵力被牽制在這里,高句麗九成會聯合契丹、奚族等族進攻幽州。”
眾人心頭一凜,這個高句麗始于西漢,他們在中原持續幾百年的戰亂期間,不但步步蠶食遼東領土、吸納逃難漢人,而且還吸納了中原一切先進文化,所執行的官制、軍制幾乎和大隋一模一樣,執行中原制度國家素來都是柔勁十足,比起‘主強則臣從、主弱而臣反’的突厥人,高句麗君臣不僅懂得治理天下、訓練軍隊,國民也有極強的忠君愛國思想,他們對大隋威脅之大,遠非突厥可及。
只是高句麗不僅擁有六十多萬戰兵,而且窮山惡水、不易征伐,此前大隋舉三十萬水陸之師征伐高句麗,當陸上大軍穩步推進之時,負責后勤的大隋水師卻在海上遇到大風浪,周羅喉為首的水師差點全軍覆沒,失去海上補給的陸上大軍前方要塞攻克不下,后方又陷入高句麗無休無止的騷擾之中。若非楊諒和高颎、王世積等人帶兵有方,及時穩住軍心、且戰且退,恐怕最后一個人都活不回來。
如果大隋軍隊盡皆被牽制在西部、西北部,擁有數十萬大軍的高句麗定然趁虛進攻幽州,若是幽州不寧,對大隋王朝歸屬不強的北齊舊臣恐怕也會紛紛造反,屆時的大隋天下,又將是戰爭連連、烽火連天。
所以眼前此戰,看似是大隋和突厥之爭,實則影響巨大,幾乎把大隋四塞各國、各部,大隋內部各方勢力都牽涉到了。
“殿下顧慮極是。”李靖猶豫了一下,苦笑道,“只是我軍兵力實在太少了,目前是進亦難、退亦難,哪能考慮那么多啊?”
“既然進亦難退亦難,那就化主動為被動,以攻代守,我阿耶敢以五千精兵沖擊不可一世、眾志成城的沙缽略大軍,我就不信我們幾萬人還干不過士氣低迷、內憂外患的步迦可汗。”
關鍵時刻,楊集拿出了主帥的魄力,而說起自己老子的輝煌戰績時,似乎有了一顆定心丸,憑空多出幾分自信,他目光掃過麾下文武,沉聲說道:“此事不但關乎我軍生死,更關乎整個大隋安危!我們今天要是退了,大隋便會四塞不寧、內部人心動蕩,所以便是全軍覆沒也要打下去!”
楊集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烏鴉嘴,在伊州伊吾老城時,還吹噓著說“處月人有沒有進攻伊州之心不重要,重要是處月圖既然敢與大隋的敵人結盟,那他就是我大隋敵人,別說只有區區三萬士兵,就算有三十萬、三百萬,我們照樣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