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山東士族在北方雙雄的斗爭中投錯了北齊,從而被成功奪權的關隴貴族狠狠地壓制到地方之上,可他們對關隴貴族羨慕妒忌恨之余,又在鄙視關隴貴族,說關隴貴族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爆發戶。
彼此之間打嘴仗已經不是一兩次了,但論及口舌之爭,關隴貴族確實不是他們的對手,吃了不少的虧,如果見到七宗五姓中的鄭氏代表給楊集罵得啞口無言,關隴大臣心頭盡皆一片暢快。
“之前衛王說老臣所言有差,不知衛王有何指教?”崔仲方雖然不想跟楊集交鋒,但鄭善愿此刻被帶歪了,若是不將方向扶正,今天想要逼楊堅下禁書令就成了空談。
“崔侍郎乃是名滿天下的名士,本王不過是后學末進,怎敢言‘指教’二字?只是崔侍郎方才說‘錯字漏字到處都是’;又說‘天下人都去讀書了,將無人耕作、朝廷無從收稅’。這話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楊集微笑對著崔仲方行了一禮。
“哦?”崔仲方還禮道:“愿聞其詳。”
“活字印刷術、油墨風行天下,書籍蔓延天下的現象,是民意,也是無法禁止的大勢。而勢是什么?勢其實就是人心,大勢就是大多數人的人心。當某件事能讓大多數人獲益,這些人就會擁護這種做法,當某件事令大多數人失去利益,大家自然會群體反抗,誰令大家利益受損、誰就失去人心、誰就受到大家拋棄。我認為朝廷面對當前的大勢,要做的事情是將之扶正,而不是粗暴的禁書。”
楊集侃侃而談道:“所謂的扶正,就是官方印制沒有錯字漏字的精確書籍,只要冠上‘朝廷’、‘官府’等等字樣,并以同等價格出售,那么劣書自然遭到讀書人的拋棄。商人、商戶印制書籍也可以,但必須冠上自家作坊、家主的名字,這樣以便朝廷監督、追責。之后再把這種政令公告天下,讀書人知道以后,也就不會再買‘漏字錯字’的書籍;不法商販無利可占,甚至虧了本錢,如果想要從此獲利,也只能照著精準書籍來印制,否則賣不出去;如此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
“至于崔侍郎的第二個擔憂,那完全就是杞人憂天了。”楊集繼續說道:“對于老百姓而言,吃穿住行、上收稅賦才是重中之重,他們在溫飽都沒有解決的情況下,哪有時間和精力去讀書?如果讀書荒廢耕作,他們又如何維持生計?即便是全民讀書,但他們難道不要吃飯、不要穿衣了嗎?本王不知崔侍郎怎么想的,但本王相信百姓饑寒交迫、餓得頭昏眼花時,是絕對沒有讀書心思的。”
“衛王之言不無道理。”楊堅咳嗽了兩聲,微笑著看向群臣,說道:“諸位以為如何?”
崔仲方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他也想不到拋出來的危言聳聽的兩個觀點,竟然被楊集三言兩話就解析透了,導致兩個觀點都站不住腳了,他要是繼續固執己見的爭執下去,那純粹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了。
另一名太學博士王隆見狀,連忙出列道:“就算衛王所言無虛,然而商販為牟暴利,不僅令書中錯漏百出,而且擅自曲解圣賢之言,玷污圣賢之書,這又作何解釋?”
“曲解圣賢之言、玷污圣賢之書”這個命題,別說是在大隋王朝了,哪怕推后千年都是不容小覷的大問題。
王隆這個要命之題,與現代人爭辯李世民功過十分類似,只要支持方擺出“自古能軍無出李世民之右者”、只要支持方說出“本朝高祖都認同,難道你認為高祖有錯?”往往就能令反方無從反駁、不敢反駁。
而楊集現在顯然就是面臨著反方的窘境。哪怕他素來伶牙俐齒,一時之間也無法作答、無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