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楊廣召見了宇文述,他放下手中茶盞,向畢恭畢敬的宇文述說道:“大將軍,你也看到了,我想做點事情是何其之難?”
“圣人,老臣覺得如果沒人反對,那才不正常。”宇文述飛快的看了楊廣一眼,見他臉上沒有多少怒意,這才松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老臣覺得遷都洛陽之議主要是太過突然,文武百官沒有什么心理準備,故而措手不及;而且臣感覺不是所有人都反對遷都,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好現象。而且大興和洛陽的優劣擺在那兒,只要大家緩過勁來,那些一心為國著想的官員自然會支持遷都。”
宇文述明里說文武百官措手不及,實際上是為自己開脫,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在朝會上的表現,著實是有些綿軟無力。未免楊廣對自己失望,才把滿朝文武都拎了出來,使自己泯然于眾人。而最后一句“一心為國著想”,更是暗示反對者不是“一心為國著想”。
楊廣不禁瞥了恭恭敬敬的宇文述一眼,宇文述今天確實讓他感到有些失望,不過宇文述也是關隴貴族之一,他夾在中間比較難做人,況且他后來雖然沒有出言申辯,但是他能夠旗幟鮮明支持遷都,這就難能可貴了。
他想到這里,便緩緩的說道:“我知道遷都洛陽非一日之功,之所以突然說遷都洛陽,是想知道誰支持、誰反對。等到左仆射回來,再從容布局也不晚。”
楊廣言語之中透露出來的孰輕孰重,讓宇文述聽得妒恨橫生,但是他也知道以楊素的威望而言,未必震不住那些為了反對而反對的人,若是他今天在場,搞不好今天就能使遷都洛陽之議得以通過了。于是干笑一聲道:“左仆射威望素著、足智多謀,必有良策。依老臣之見,先讓文武百官權衡一段時間,等他們冷靜下來以后,左仆射也回來了,到時候再正式商議也不遲。”
楊廣點了點頭,其實他心里也是這么想。
從今天的試探來看,反對者基本都是關隴貴族,而關隴士族中的蘇威、牛弘、韋沖都沒有表態;甚至當他讓兒子斟選并州總管府治下五十州官員之時,出自關隴貴族沒落家族中的長孫熾、李圓通等人,態度開始出來了曖昧。而山東和南方士族中的裴矩、楊文思、薛胄、虞世基、裴玚、段文振、張衡等人是缺少領頭人,而這個領頭人無疑便是楊素。
若是楊素歸來,不但可以把山東和南方官員凝成一股繩,還能拉攏一批搖擺不定的關隴士族,同時也能使沒落貴族“懾于”楊素淫威,“不得不從”。再加上楊集、楊雄、楊達等皇族聯合使力,定能使遷都洛陽之議勝利通過。
梳理至此,楊廣心情大好,轉一個話題:“大將軍,以武舉將之事,你準備得如何了?”
以武舉將是楊廣籠絡天下武人的重大舉措,一方面是響應軍方訴求。另一方面在楊諒造反過程中,那些沒有入仕之門的齊地豪強紛紛響應,這一現象,使楊廣意識到父親當初針對齊地執行“非軍事化”,不僅不合時宜,而且過于簡單粗暴,把齊地武人得罪光了;若是朝廷繼續執行這種不公平的政策,分明就是把齊地百姓排斥在大隋體制之外,這樣又怎么讓齊地武人忠誠大隋?既如此,與其讓他們繼續成為大隋王朝的隱患,倒不如先一步收他們為朝廷所用。而且還能借機向天下推廣公平取才、唯才是用的思想,為面對全天下的科舉取士做好鋪墊。
以武舉將的具體事宜是由兵部負責,而宇文述的職責是負責監察。
這個任命,其實也是楊廣對心腹大臣宇文述的安撫,畢竟他之前讓宇文述擔任平叛后軍主帥的,可后來卻又罷免了他,導致宇文述寸功未立,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將此重任交給了他來負責,一旦他將第一屆以武舉將辦得紅紅火火、圓圓滿滿,那就是大功一件。
然而宇文述對此并不熱衷,這是因為宇文述知道文官武將能否晉升,自古以來都是拼后臺、靠關系、講資歷,唯獨沒有“公平”二字。若是作為監察的他公平取才,必將得罪一大堆勢力,但是他如果徇私枉法,又會得罪皇帝、民間武人,那后果更慘、更嚴重,所以他不想做這種左右為難、左右都得罪人的事情。最近都在琢磨著如何將監督之職也甩給兵部。
宇文述此時聽到楊廣問話,連忙拱手行禮,將自己所知之事說出來:“啟稟圣人,據老臣所知,自從以武舉將的詔書下達各州,各軍將士踴躍的向主將報名,民間武士也紛紛往京城奔來,兵部在城內設立十個報名點,每天都有大量武人報名……不過從兵部統計的名單和籍貫來看,九成以上出自寒族,而世家門閥子弟寥寥無幾。”
宇文述說的情況,其實也在楊廣意料之中,一來是九品中正雖然早已廢除,但其思想根深蒂固,加上自薦、舉薦、世襲、恩蔭等制大行其道,導致世家門閥子弟有很多當官途徑。二來是授予的軍職比世家門閥子弟起步點都低,所以以武舉將對世家門閥子弟沒有一點吸引力,他們根本就不愿、不屑、也沒必要去和底層武士同臺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