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啦啦……
大號拖拉機引擎聲,遮掩小垮斗的咆哮,疾馳在前往十里營的省道上。
顧安民一手方向盤,一手搓動水泥樣品,仔細研究其成分。
賣相還算可以,至少不次于325,但質量如何,依舊要回去做一下性能試驗……
張偉坐在駕駛室側旁,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跟老顧那么多年,跑前跑后,端茶倒水,送禮賠笑,何時這么爽過?
萬幸昨天下午'玄武門驚變',沒有站隊太上皇,而是腦子一熱,投奔五太子。
舒服!
張偉取出紅塔山……
“抽這玩意干啥?來根華子。”
“謝謝廠長。”
“收回來的五萬五,留下五千,其余拿去修車,不止林蔭大道,還有挖機,順便再買幾箱好酒。”
這年頭,做生意,要么能打,要么能喝。
顧安民思前想后,決定選擇后者,因為選擇前者的大多進去了。
因此,要提前備幾箱檔次各一的白酒,用于應對不同場合。
“廠長,挖機暫時沒法修。”
“嗯?”
“洪水來的時候,挖機正在河堤裝土,來不及撤離,后來挖機被沖進大溝,32噸重,周圍又全是兩米深的泥湯,拖拉機進不去,人力更拉不上來。”
張偉悶口煙,面帶愁容,“而咱家燒磚用的都是黏土,等洪水退去,挖機被稀巴爛糊住,自身又無法啟動,拖拉機打滑……”
“所以,直到現在還丟在原地?”
“嗯。”
張偉點點頭,“另外,咱家沒住人的那兩間房子,堆滿磚機雜物,放不下這么多水泥。”
“磚廠有空地沒?”
“有,窯洞全空著。”
“那就去磚廠。”
燒磚需要粘土。
數遍十里營,有黏土的地方,唯有‘大澤’。
大澤,顧名思義,一片遼闊的洼地。
曾經黃河從此過,筑堤修壩,用的全是黏土。
后來黃河改道,留下八百里水泊。
再后來,水泊消失,僅剩一條條黏土崗和黃河沖積的鹽堿地。
鹽堿地,又叫‘不毛之地’,在這年頭,完全無法種植莊稼,因此諾大土地,一直荒廢。
等到八十年代,十里營考慮到鄉里發展,來此投資磚窯,受資金影響,就起蓋一座老式的一部火,擁有16個門洞的輪窯。
然而,燒窯是個技術活,鄉里搞來搞去,不是烘窯的時候燒裂窯墻,就是急升溫整塌拱頂,又或者將窯頭燒倒,頻繁出現‘過火磚’和‘裂紋磚’。
折騰好幾年,虧了幾十萬,湊巧官企私營化改革,最終便宜老顧。
老顧不懂磚窯,但喜歡瞎折騰,五湖四海到處搖人,請來一批又一批專家,嘿,還真燒了起來。
再然后,就有了老顧輝煌發家史,和成為全鄉首負的故事。
顧安民一邊開車,一邊傾聽張偉講述。
等路過派出所,跟李干事告別,隨后一路南下,進入大澤,跑上五里地,來到建軍磚廠。
遠遠望去。
遼闊場地上,橫成排,豎成列,擺放著無數等待晾干的磚坯,它們或散亂,或坍塌,或化成土堆…
而避免其暴曬的草席,被洪水卷進路溝,即便相隔甚遠,依稀可以聞到漚爛的餿味。
磚窯前,煤矸石粉碎機、混合攪拌機、碼坯機、分坯機……全都沾滿干裂爛泥巴。
磚窯后,順著一條長滿雜草的溝壑小路,數不清的'白磚垛'林立左右,延伸向視野盡頭。
白磚垛,也就是以前的紅磚垛。
由于嚴重返堿,酷似長出白毛,析出鹽晶一般的物事,因此變成白色。
如果拿去砌墻,且不說能否與混凝土粘合,哪怕砌墻成功,后續刷膩子、噴涂乳膠漆,必然鼓皮、干裂,甚至無法貼瓷磚。
并且,經過風吹日曬,紅磚粉化、脆化,說不定已經變成'餅干',一掰就碎。
整個磚窯占地150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蓋滿建筑看不出什么,但若以這種方式鋪滿所有場地……
壯觀場面令人頭皮發麻。
再加上,
維修挖機需要花錢,
清理場地需要花錢,
重啟磚窯需要花錢,
恢復生產需要花錢……
顧安民深吸一口氣,壓下涌上心頭的絕望,“不要慫,萬能小顧絕不會被煩惱熬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