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野傳話本,其文有幾分真并不可考究,但這白皎識天氣百象、擅巫醫卜算,清墨寡言,言之必中,卻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這些安倫公主并不在乎,平元公主亦不在意,她只納罕平日那般寵愛皇姐的父皇為何連問都不曾問一聲,便下了賜婚旨意,一點轉圜余地也無,盧貴妃也是無可奈何。
安倫公主無法,將最后一點希望寄托在郭訟身上,平元公主是傳信之人,安倫公主一點也不瞞她,可平元公主卻沒能帶回好消息,只有郭訟一句:“臣恭賀公主大婚之喜。”
那是第一次,平日里文靜乖巧的平元公主說什么不肯放郭訟離開,一定要討要一個說法。郭訟最后被她磨得無法了,只揉了揉平元公主的頭,道:“人生便如白駒過隙,匆匆十數載,小情小愛不過年幼所困所擾,家國大義,江山為重,表妹還小,等你長大些,懂得為公主之道,或可明白表哥今日所言。”
平元公主還小,可陳雨慈不小了,她看懂了眼前這個青年才俊眼中的清明與冷靜,便也知曉,安倫公主的出嫁,便似江水滔滔,勢不可擋。
陳雨慈覺得眼前這喊了三年表哥的人太過陌生,陌生得甚至讓她生出一種敬畏,那是對高嶺之人的敬畏。這樣的人,不屑情愛,也不屬于某一個人,他們心中自有丘壑,或裝著大義,或裝著家國,或裝著可流傳千載后世的文章,那是屬于史書的人物。
如果是她呢?
平元公主想問,如果今日是她被父皇賜婚遠嫁,大表哥會阻攔嗎?可她不敢問,她幾乎肯定她不會得到想要的答案。平元公主嘗到了一種被欺騙近乎背叛的滋味。即使后來,她知悉皇姐生活得很好,當時體會到的那種創傷亦不能被抹平。
大約是那時的印象過于深刻,以至于賢妃后來同她提起她與郭訟的婚事,她才會那樣抵觸。她自那之后幾乎不再去見大表哥,而郭訟年歲日長,也漸漸少在宮中走動。陳雨慈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郭訟這個名字,只記得春日朝暉中,煦風花樹下那一抹冰涼的身影。
安倫公主出嫁后,宮中一時氣氛低迷,許是內疚,許是彌補,也可能是眼不見為凈,景熙帝恩準賢妃帶平元公主歸家省親。
榮國公府現今是賢妃與郭夫人的兄長徐笠掌家,妹妹歸家,又是皇妃,自然熱情地招待著。只是榮國公府中的小輩年歲都大了,并無同平元公主年齡相仿的玩伴能陪她解悶,郭夫人便將恒國公府的小輩們帶過去,或是邀平元公主到恒國公府散心。
陳雨慈其實并不大想動彈,也不想同人聊天,沒了安倫公主的陪伴,她開始想念現代的生活與家人朋友。她已兩三年再未有過回到現代的想法,是安倫公主的出現讓她慢慢忘卻的,如今這個想法又冒了出來。
她好容易擺脫了表妹與服侍的婢女,躲在恒國公府后院的假山上,這假山是一整塊太湖石,又壘以其他小塊的石頭裝飾,是上京一道名景。
陳雨慈并未管那許多,她只想圖個安靜,她盯著假山下的水潭,漸漸有種跳下去的沖動。很快那便不再是沖動,而是當真做出了行動。
只是她尚未跳下去,便被人從后頭抱住了,那懷抱堅固緊實,讓神思不屬的陳雨慈慢慢清醒過來,她扭頭瞧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見她回神,卻并不敢貿然松手,仍是懷著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平地上,才松開懷抱,只是仍扯著她的袖口。
陳雨慈不說話,少年也不開口,陳雨慈想,少年應該是知道她身份,只是她并不知道少年的身份。這樣的沉默似乎有些無禮,可卻是此時的陳雨慈最需要的。
少年靜靜陪了陳雨慈一下午,直到陳雨慈被侍從尋回。后來,他們又見了幾次,她也知道了少年是她的二表哥,是姨娘生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