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是穆府素來的嚴苛家教有關,像穆十四娘這樣的庶出女兒,順從乖巧是頭等大事,再加上吳姨娘從來不爭不搶,連帶著穆十四娘也習慣了凡事忍讓,若要強求,寧肯放棄。
眼明心亮的穆十四娘過些時日便明白了墨師傅說的凡事不可性急的真正緣故,新做的楔子和關節,都要刷上數遍桐油,等新刷的桐油干了,還要用粗布仔細地去擦,為的就是將新做的物料變得光滑不沾絲、不掛絲。
穆十四娘有些明白了,如此細致,這樣的物料都常常會壞,如果草率為之,豈不是修的時候多,用得時候少了。
在幫著墨師傅操作的時候,穆十四娘還明白了,這幾樣物料十分講究織機師傅的手藝,稍有不慎就容易卡死,若用多了蠻力去拉扯,就變成極易損壞。
這樣繁復的織機,只要有一樣關節或楔子卡死了,或是斷掉了、缺損了,就等于整張織機都壞了。
“唉,原來的張娘子走了,這新上手的,連她的手藝都沒有了。”墨師傅一邊調試著織機,一邊自顧自報怨著。
見穆十四娘依舊沉默著在一旁整理著織機上的絲線,手指一挑一按,如彈琴一般,十分靈巧,又添了句,“可惜你是男子,不適宜干這個,不然你學上這門手藝,也挺不錯的。就算將來嫁了人,依舊可能養身。最不濟遇上個不頂事的,也不愁沒有下場。”
穆十四娘有些頭大,好好的說這些做什么?驚得她心一跳一跳的,好像被人識破了一樣。
墨師傅卻似乎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嘮叨著,“當初若是信我的該有多好,偏不信邪,最后又落得什么好了,白白的丟了性命。”
穆十四娘靜靜地聽著這些她根本聽不懂的絮叨,心中明白這些話必定與墨師傅的過去有關系。
就像吳姨娘苦悶之時,也時常念叨,若是她那做秀才的爹沒死那么早,她也不會落到穆家,自己的一雙兒女也不會像鴿子一般被關在這狹窄的院子里養大。
有時說得收不住嘴時,就會盯著穆十四娘,念叨著:“如今你只有靠十五郎早些成才,等他的言語有了份量,才能改了你的命。不然,像你這般的眉眼,去了哪個高門都不會好過。旁的人如何能容得下哦。”
穆十四娘原先并沒有明白她話中之意,只是從那以后,吳姨娘就喜歡為她拔眉,時不時地拔,弄得她的眉毛總是稀稀落落,連帶著長些的眼睫毛也被吳姨娘扯去了。
頭發更是,為她留了厚厚的劉海,還不好好剪齊了,風一吹,滿頭的亂發。
所幸穆十四娘一向逆來順受慣了,只要穿得暖吃得飽,其他的,倒從未在意過。
象這次出逃,穆十五郎為她準備了帽子,正好可以將所有頭發遮住。而她每日又按穆十五郎的交代,將整個臉抹黑,變得更加像個小子。
她那雙手倒是不必折騰,自小就做慣了,從來就不是纖纖玉手;后來又常年刺繡,一手的針眼,指尖粗糙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