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搓的時候,我真的感覺會舒服一點,能睡著了。可是你停下來,我就又會燒得難受醒過來,你就在繼續給我搓。”
“整整一晚上,都是這么過來的,等到第二天天亮,我爸打到車送我去醫院,你兩只手手心都又紅又腫了。”
“從那以后,家里一直都有備著的退燒藥,后來,還湊錢買了車。”
“我一直知道,你是愛我的,和爸爸一樣愛我。”
陸爾曼慢慢坐在沙發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昔微低頭俯視著她的頭頂,問道:“這封信是雜志社給我的回信吧?但是你今天應該不只收到了這封信,是不是奶奶他們來電話了?”
“他們是又要錢來了,還是又諷刺了一頓我是女孩,咱家是個絕戶?”
“你想發泄,可以和我傾訴,我能理解你,也會站在你這一邊。可是你為什么每次都選擇打我這種方式?甚至為了自欺欺人每次都要找借口,費力氣在我身上挑錯處。”
“什么數學考試成績沒過一百一,什么我周末在家學習的時候多去了兩次衛生間,什么我最近老是笑肯定在玩沒認真學習……”
“你看,這就是你,你不敢反抗公公婆婆,只能把氣撒在我身上。你是被所謂的孝道綁著捆著,受什么折磨都得忍著。所以你要拉我陪著你,讓我也和你一樣,被孝道綁著捆著,要我在精神上受加倍的折磨,你才會覺得你不是一個人,有人和你一起分擔這份痛苦,是嗎?”
陸爾曼猛地站起來,近乎瘋狂地瞪著林昔微:“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爺爺奶奶在老家那里到處跟人說,說我是個生不出兒子的廢物!所有人都在戳我跟你爸的脊梁骨!”
“我跟你爸拼死拼活,給他們體面給他們錢!他們就這么對我!我為什么現在連過年都不愿意跟你們回老家?!因為那兩個跟你留著一樣血的人,我敬著養著的人,每回都把我當成保姆一樣使喚!一年到頭回去,大年三十我不是做飯打掃衛生,就是刷鍋洗碗,你們所有人在屋里看電視,我呢?灶房里連個爐子都沒有,我凍得手都要失去知覺了你知道嗎?!”
“你爸呢?我有一次想跟你爺爺奶奶講道理,剛開嘴開個頭,你爸立馬就沖我大發雷霆,當場拍桌子瞪眼地沖我吼‘滾!’”
“我這一輩子,我這一輩子,”陸爾曼看著林昔微,眼睛里有破碎和絕望,“都毀了,我就是個笑話。林昔微,我這輩子就是叫你們林家人給毀的!”
“林昔微,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跟你爸離婚了!”
“我為什么不能打你撒氣,拿你發泄?這是你欠我的!”
“我生了你,也是因為你,我這輩子都毀了。我連跳出這個泥潭重新開始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你,欠我的。”
林昔微閉了閉眼,她只是一個小輩。而這場對陸爾曼的精神凌遲,早在林昔微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拉開了帷幕。
陸爾曼說得對,這個家對于她來講,就是個泥潭,是地獄,是深淵,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陸爾曼心理上的創傷,還有漫長歲月里泥濘積淀的厭惡和憎恨,與林昔微那說不上美好的童年一樣,都是已經存在且無法逆轉的。
即使重新回到十五年前,林昔微依舊對陸爾曼在這個封建壓抑的家里已經受到的創傷,無能無力。
林昔微下定決心,正待開口。
門口方向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既然你覺得在這個家里生活是那么痛苦的事,陸爾曼,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