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啊,當然認,這哥們兒太夠意思了!”
軍部大院附近有個小飯館,營業面積不大,七八張桌子,可每到星期天這里就被擠得滿滿的,來得稍晚一些,就沒有座位了。
當然,來這里改善生活的幾乎都是城市入伍的士兵,農村入伍的士兵從不上這兒來,畢竟當兵也沒幾個錢。
李奎勇他們四人一桌,吳滿囤有一點緊張。
喝了一陣子他才松懈下來,敢看李奎勇的臉了,大著舌頭說:
“奎勇啊,你小子太嚇人了,這三個月來一直跟頭獨狼似的,眼睛里都是嗜血的兇戾之氣,別說敵人了,我看著都發毛……”
李奎勇笑道:
“滿囤,不用發毛,哥們兒可護短了,不信你問躍民他們,從今往后啊,你就可以在C軍橫著走了!”
吳滿囤迷迷糊糊的說:
“橫著走,那……那多費勁,怎么一二一?”
周曉白終于等到了李奎勇的回音,雖然張海洋來信替李奎勇解釋了,但她的心總是懸著,現在懷里抱著一個大大的包裹,頓時覺得又踏實又心酸,笑著笑著就哭了。
坐在療養區花園池塘邊的長椅上,周曉白輕輕的拆開包裹,她內心有點忐忑,自從收到上一封“謝謝”之后,她就對拆封這件事兒有了心理壓力,又期待又害怕。
包裹最上面是上、下兩冊《實用內科學》(第四版),周曉白有些疑惑,這書她們醫院也有,李奎勇這是啥意思?
她匆匆翻開書,里面并沒有只言片語。
兩本書還是新的,只不過從折痕上看,應該是被人長期翻閱過了。
把書放在一邊,包裹里六本厚厚的筆記本露了出來,周曉白翻開了其中一本,原來是給那兩本書做的批注和筆記,不同以往李奎勇來信那龍飛鳳舞的字跡,這一次李奎勇寫的是正楷,一筆一畫都工工整整,標注著第幾頁,第幾行,就連插圖也描得一絲不茍。
纖細的手指撫摸著那些字跡,周曉白覺得心里滿滿的,堵得她想大哭一場,她有點不敢翻開另外五本筆記了……
這么厚厚的筆記,他得花多少心血?
遲疑了一會兒,她又翻開一本,按照頁碼的標注看,這才應該是第一本,在內封上有一段話:
“曉白吾愛……”
只看到這四個字,周曉白的眼淚就出來了,她知道殘忍的李奎勇終于消了氣,總算不拿那兩個冰寒徹骨的“謝謝”殺她的心了,她用手背拭去淚珠兒,又往下看。
“文工團集體趴窩,我這兒也沒什么事做,恰好認識了師屬醫院的外科主任,這是個大家,對《實用內科學》研究頗深。我想這些知識你終將用得到,遂每天纏著他給我講一段,反正不管聽懂聽不懂,我都記了下來,希望對你有益……”
周曉白認真的看著筆記中的每一個字,臉上漸漸浮現起兩團紅暈,眉眼間也釋放出濃濃的笑意,似乎她看的不是醫書,而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直到太陽落山,周曉白才不舍的合上筆記,小心翼翼的抱著書和筆記往回走,腳步輕盈得像一只歡樂的小鹿!
老遠就看見一輛解放牌卡車高速駛進醫院,在主樓前剎住車,發出刺耳的響聲,一群渾身泥水的戰士抬著一個擔架向急診室沖去,擔架上流下的滴滴鮮血灑落在走廊上……
在醫院里工作的人對這類重傷員已經司空見慣了,周曉白并未在意,她回了趟內科門診,把書和筆記藏進柜子里。
注射室里有幾個病號在等著周曉白掛吊瓶,她顧不上喘口氣,就忙著給病號消毒注射。
這時羅蕓沖進注射室,滿臉的驚恐:
“曉白,袁軍出事了!”
周曉白心里一震,主樓前那一幕從腦海閃過,她一把抓住羅蕓: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