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榮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等魚朝恩將放了蜂蜜的茶水放在自己面前的矮幾上,他不禁正色道:“魚公公,怎敢勞你大駕?”
魚朝恩卻笑著,他笑的時候眼睛瞇縫成一條,妥妥的人畜無害,“都督,你是郡馬,對于我等內官來說那就是半個主子,伺候你是天經地義”
說著還躡手躡腳走到孫秀榮后面,一雙胖乎乎的小手給他按摩起肩膀來。
“咳咳”,孫秀榮何許人也,前一世也是受過宦官貼身伺候的,倒也不像尋常人,為魚朝恩前后這迥異的表現嚇壞了,而是安心接受了他的服侍。
半晌,孫秀榮說道:“魚公公,夫蒙節度使答應了給怛邏斯都督府三千套秋冬戰袍的,不如等會兒由你一并辦了算了”
魚朝恩湊近了孫秀榮的耳朵,此時一陣濃烈的香氣直撲而來,“放心吧,此事我早就聽說了,安西、北庭七鎮,統共一個軍團兩萬余人,大多數都是在當地屯墾的府兵,只有少數是從河西、隴右調過來的”
“就是這樣,前任節度使蓋嘉運那廝竟然在府庫儲存了上萬套袍服,主要是為了讓那幾千常備軍更換使用的,哪里用得了那許多,我早就同夫蒙節度使說好了”
“哦?你是如何同節度使說的?”
“我說啊,怛邏斯孤懸于異域,既然都督使用了不少胡人屯墾,那糧食自然不愁,何況,就算從這里調撥,幾千里的路,沿途都是胡人部落,想要從容運糧是做不到的,但胡人服飾迥異于中土,既然是大唐直管的都督府,正衣冠就是重中之重,故此,咱家這次不僅為都督要到了三千件秋冬棉袍,還有三千套春夏軍袍”
“這還不算,既然咱家去了那里,豈能沒有利器傍身,按照大唐規制,非本土都督府是不能擁有鐵甲和強弩的,但既然派去了監軍大使,這規制也得改一改了,鐵甲靡費太巨,都護府府庫也沒有多少,但強弩還是有一些的,這次我好說歹說,又從夫蒙那里要來了五百副強弩,其中兩石力的單弓弩三百,三石力的角弓弩兩百”
孫秀榮自然大喜,不禁贊道:“小恩子做得好!”
話剛一出口就覺得不妥,正準備隨便說兩句糊弄過去,沒想到魚朝恩卻停住了按摩,喃喃自語道:“小恩子?小恩子?這名字好,不過今后也只能由郡馬一人稱呼,若是別人稱呼了……”
“如何?”
“那我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用他的皮制成大鼓一面,用他的骨頭制成鼓槌,用他的頭骨做成酒器,每日沒事就打打鼓,喝喝酒,哈哈哈……”
魚朝恩的笑聲既尖銳又帶著些許凄厲,讓人不寒而栗。
孫秀榮轉過身,只見他的面上又恢復到了那種看似一團和氣卻蘊藏著殺機的神情,小眼睛也顯露出兇光。
他總算明白了,他與邊令誠都是大太監,雖然眼下邊令誠的職位比他高,但他是太子的人,在前壽王心腹的面前自然不能失了威勢,不惜對自己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來呵斥。
半晌,他的雙肩又感受到了魚朝恩胖乎乎小手的恰到好處的力道,并感受到他一邊按摩著還一邊嘆息著。
此時的孫秀榮已經閉上了眼睛慢慢享受。
“魚公公作何嘆息?”
“唉,以前在太子府伺候太子殿下時,由于太子殿下事務繁冗,很少有時間打熬身體,就變得有些胖碩,我等奴才見了自然不敢落后,只得一個個吃得胖胖的,我以前可是一個瘦子,不到一百斤,為了趕上太子殿下,不得已拼命吃,但也比不上其他人”
“都督到底是武人出身,身材健碩,肩膀上都是結實的筋肉,一摸就知曉了,在長安時,我時常勸太子殿下無論如何要惜福養生,可惜……”
孫秀榮暗道:“有這么一個英明神武的老爹,還出奇的長壽,能夠熬到太子大位在身就不錯了,由于老爹成年兒子眾多,這太子之位并不穩當,自然每日焦慮憂愁不已,只能沉醉于酒色來麻痹自己,自然就胖了”
就這樣,兩人天南地北地胡亂聊著,經過聊天,孫秀榮終于知曉了魚朝恩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肯定讀過書,還讀過不少,博聞強記,隨口說出來的典故不比一般文人差,到底是在內侍省歷練過的并擔任過“書令史”職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