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敬畏永夜。
荒人不怕永夜,因為他們甚至不怕昊天。
于是昊天降下了懲罰。
夜晚變得越來越長,世代生活在極北苦寒之地的荒人們,也開始承受不了那極度的寒冷。
沒有人愿意平白死去,沒有哪一個民族愿意平白滅絕。
荒人唯一的生路便是南遷,然而問題在于,昊天賜予人類的土地實在太少了,而且大都是有主之物。
所以,南遷便意味著戰爭,一場漫長而又艱難的戰爭。
草原之上,沃野千里,牛羊遍地,對于荒人而言,這便是世間最美好的地方。
只可惜,這片草原也有主人。
于是荒人與草原的主人互相廝殺,荒人無所畏懼,草原左帳王庭被驅趕南下,開始襲擾燕國。
西陵神殿號召天下諸國援助燕國,大唐不甘落后,派出一只援燕軍,駐扎在草原與燕國的邊界。
清晨的邊疆很冷。
軍營之中的柴堆上生出一道道火舌,熾熱的溫度讓士卒們昏昏欲睡,只有校尉與寧缺還醒著。
“十三先生,邊疆局勢愈發緊張,您在此時來到營中,難免會遇到一些麻煩。”
校尉瞧了瞧依舊在熟睡的下屬,對著寧缺輕聲道。
校尉是大唐陛下的暗衛,一直潛藏在軍營之中,他們就像是皇帝最忠誠的眼睛,掃視著整座大唐。
“你們的消息可真是夠靈通,一夜的功夫,就被你們知曉了。”
寧缺無奈起身,拍了拍腚上的泥土,牽著那一匹大黑馬,便朝著軍營之外去了。
燕軍上層已然知曉了他的身份,夫子的親傳弟子若是在此處出了事,后果是燕國承擔不起的。
大唐軍隊也知曉事情的嚴重性,若是寧缺出事,不需夫子出面,單單是陛下就夠他們喝一壺。
所以數十個唐軍精銳整日護衛在寧缺身側,讓他難以去廝殺。
“既然也殺不了人,不如先去散散心!”
寧缺翻身一躍上馬,扯著韁繩,側著頭對校尉說道。
一道煙塵縱起,很快便出了唐軍大營。
兩個時辰后,寧缺來到了那座土黃小城,與在城中實修的書院學生們寒暄一陣,便獨騎去往城外山畔的那一座碧藍湖泊。
一年前,他還在渭城之中做砍柴人,那兒也有一座湖,叫做梳碧湖。
大黑馬撒開蹄子賤起黑泥,飛快地躍向湖中,它伸出舌頭,在湖面上舔了舔,卻忽然嘶鳴一聲,慌忙逃了出來。
入冬了,湖水很冰,而且很咸。
“該!”
寧缺好笑地看著不斷吐舌頭的黑馬,指向湖畔灰蒙蒙的山林。
“蠢貨,有湖自然有山溪,去尋尋看是否有水源。”
大黑馬不滿地撅了撅蹄子,卻順從地朝著山林去了。
寧缺望著那一片宛如女子腰肢的湖水,靜靜地盤坐在地,開始冥想。
凌冽的風從湖面上吹了過來,吹顫岸旁堆著的薄冰,吹顫寧缺緊閉雙眼上的睫毛。
他的膝上擱著一把細長的樸刀,隨著冥想的深入,無形的天地元氣漸漸匯聚到他身旁,再輕輕柔柔覆蓋到刀鋒之上。
一片不知被湖風從何處卷來的枯草葉,剛剛落到刀面上便被彈振到空中,被那股無形力量瞬間撕扯成數百絲極細的草絲,然后飄飄灑灑落入湖中消失不見。
“師姐,別讓那匹色馬跑了。”
山林之中隱約傳來一些聲音,寧缺緩緩睜開雙眸。
他依舊沒能破開洞玄境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