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這位姑娘似乎不大好了”
陳平安抬起頭來,面色有些急切。
宋集薪面色依舊淡漠,心境也平靜如初。
陳玄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兩人心境,朝他們快步走去。
院中大缸忽然濺起一朵水花,瑩白鯉魚高高躍起,又再度沉進水中。
陳玄一袖微動,一枚金色丹丸瞬息而出,落下了水缸之中,這才安撫住了蠢蠢欲動的白淵。
“誰救的”
陳玄來到那小姑娘身前,他蹲下身子,兩指搭在她手腕寸關尺三脈上,隨即抬起頭來,望向一左一右兩個孩童。
“不是我。”
“宋集薪。”
宋集薪與陳平安同時出聲,兩人詫異地對視一眼,又將目光放在了小姑娘手腕處。
陳玄松開手指,又自懷中玉瓶取了一粒褐色丹丸,送入那小姑娘口中,她的面色很快便紅潤了起來。
“誰救誰養。”
陳玄緩緩起身,冒著風雪,一步步朝著院外去了。
杏花巷,鎖龍井。
如此嚴寒天氣,縱使是山溪水澗都已被凍住了,但這口井中卻依舊可見漣漪。
陳玄立在井口處,俯下身子,摸了摸那冰冷鐵索。
鎖龍之索依舊在,被鎖之龍卻已脫困,這不得不說是一件稀奇事。
“齊先生,為何她能脫困”
陳玄沒有回頭,但他知道齊靜春就立在身后。
“陳平安沒有本命瓷,在這小鎮之中便如同黑夜螢火,此事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但若是與那條孽畜有了牽扯,可未必是好事。”
儒士撐著油紙傘,遮住了兩人頂上的風雪。
“她心中似乎有怨氣。”
陳玄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他為那小姑娘把脈時,聽見了她如同囈語一般的呢喃。
“六十年佛門梵音,如耳畔打雷,聲聲不歇。
六十年道家符箓,如跗骨之蛆,竭力撕咬。
六十年浩然正氣,遮天蔽日,無處可躲。
六十年兵家劍氣,如地牛翻身,濺射周身。
整整三千年,永無寧日”
“四教圣人給了她一線生機,若非如此,僅憑三千年前她造下的殺孽,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齊靜春神色平靜,他將會是驪珠洞天的最后一位坐鎮圣人,因而才會坐視她逃出井中。
“斬龍人能容得下她”
陳玄問出了這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萬一呢”
齊靜春意有所指,但陳玄卻猜不出其中深意。
風雪越來越大了。
陳玄伸出手掌,捏了一縷風。
正月初一,冬風凜冽,可這一縷風偏偏溫暖如春。
“寅吃卯糧三千年,屆時一旦清算,你”
陳玄松開手掌,面色有些凝重。
“那又如何”
齊靜春笑了笑,撐著傘轉過身去。
“三教祖師將要開天,你們想要的大道,若是不能在這座天下施行,何不換一方天地”
陳玄望著那青衫背影,猶豫片刻,如是說道。
齊靜春身形一滯,片刻后卻又恢復如常,他踏雪而去,有春風盈兩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