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了部新手機出來,和陸玫玫加了好友。手機是新的,電話卡和以此申請的賬號自然也是新的。賬號都沒綁定身份證,頭像是默認的圖片,昵稱則是姓氏的拼音。
陸玫玫沒在意這些,加了好友后,就起身送客。
送走了晟曜,關上門,陸玫玫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剛才是誰發來的消息?出什么事情了?”周海皺眉問道。
“是老家那邊發來的消息。”陸玫玫揉了揉額角,看向沙發上的茂茂。
茂茂趴在沙發上,碧綠的眼睛望著她。
“老家……你老家是在……”周海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老家是在農村。我有九年沒回去過了。”陸玫玫在茂茂身邊坐下,習慣性地撫摸茂茂的腦袋,“之前一直打電話來的,就是老家的村支書。那邊要改建、遷墳,想讓我回去一趟。”
“你老家沒人了嗎?”周海貼著陸玫玫坐下,摟住了她的肩膀。
陸玫玫的眼神有些放空,“村支書說,我叔叔六年多前去世了。我要是不回去的話,我爺爺、奶奶的墳就要被遷進集體公墓里面。他們死得比較早,原來是土葬的,這次遷墳要火化之后再落葬。他希望我能回去,把這些事情都處理了。”
陸玫玫還記得老家的土墳。
村里人都葬在了一處山頭。落葬的時候全村人都會一起抬棺送行,回村后再一起吃飯,雖然也會有人哭墳,會請和尚念經,但整體的氣氛是熱熱鬧鬧的,仿佛是個節日。
這是陸玫玫的記憶。她畢竟年紀小,在老家生活的那些年,一共也就碰到了兩次葬禮,兩次去世的都是八十多歲的老人,都是喜喪,氛圍自然是有些輕松歡快的。
倒是清明、冬至祭掃時,氣氛特別壓抑。叔叔總是板著一張臉,還會莫名發脾氣,遷怒于她。叔叔和嬸嬸會祭奠她素未蒙面的爺爺、奶奶,為他們的墳包清理雜草,在墳前磕頭、燒紙,卻對一旁她父母的墳墓看都不看一眼。
她頭幾年都不知道那荒墳下埋著她父母的骨灰盒,后來上了學、認了字,知道那墓碑上刻的是她父母的名字后,就學著叔叔嬸嬸的樣子,在墳前磕頭、燒紙,用柔嫩的小手吃力地拔掉掩住墓碑的雜草,拔得掌心鮮血淋漓。
叔叔看到之后發了一通火,拖著她到了爺爺奶奶的墓碑前,罰她跪著,不許她去管父母的墳。她后來偷偷上山,清理墳冢。第二年祭掃的時候,叔叔發現了這件事,又罵了她一頓,逼著她在爺爺奶奶的墓碑前長時間地跪著。最后還是老支書孫爺爺看不過去,攔住了叔叔,拉了她起身。
她是個倔脾氣,仍然偷偷去清理父母的墳冢。叔叔只能用“孝道”當借口,讓她跪個十來分鐘,就被孫爺爺給找借口拉走。
兩人勉強算是“相安無事”。
直到她大三那年回老家過年,飯桌上,嬸嬸詢問她畢業工作的事情。嬸嬸難得關心她的情況。她回答說自己準備考研,已經開始復習了。
話音落下,爭吵就爆發了。
……
嬸嬸尖利刺耳地叫喊:“……研究生?你哪來的錢讀研究生?你還要吃我們的、喝我們的、用我們的多久!”
陸玫玫理直氣壯地答道:“我從小讀書都是申請的補助和減免,沒花你們一分錢的學費。我高中就開始打工存錢了。研究生的學費我自己能付。”
“你吃飯不用錢?衣服鉛筆不用錢?你個沒良心的!你不是我們養大的?”嬸嬸面目猙獰,伸出的手指就要戳到陸玫玫的面門,“你偷偷藏了錢,也不知道拿出來給家里用?!”
陸玫玫一巴掌拍開了那只手,毫不示弱地回道:“你們供我吃喝,我爸媽的錢不也都被你們拿走了?”
嬸嬸張大了嘴巴,一時間說不出話。
堂姐叫道:“你胡說什么!”
陸玫玫冷笑,“你們當我都不記得?我記得我小時候的家!”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欺負了之后,只能躲到外頭偷偷掉眼淚的小孩了。
她成績一直很好,大二就開始跟著導師做項目,目前的考研復習也很順利。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地學習、畢業,就能在大學所在地城市找到工作,落戶安家。和叔叔嬸嬸一家慢慢分離,成為逢年過節才會碰面的遠親。
事實上,她上大學之后,就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