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叔叔沒有葬在這里。”周海繼續道,“堂姐接你嬸嬸去城里住的時候,就給他遷到城里面的公墓了。這邊的房子、地也都委托給了村里。他們這些年都沒回來過,不過村里一直有和他們聯系。你堂姐結婚之后,搬得更遠了,路程有些長。你叔叔的墳也跟著遷過去了。”
陸玫玫依舊沉默著。
“我問村支書要了個號碼。你要想聯系,到時候打個電話吧。”周海拍拍手里的灰塵,看著鐵桶內紙錢迅速燃燒,“可能十年、二十年后……也可能是一輩子……”他握住了陸玫玫的手,“那都沒關系。”
陸玫玫靜靜看著鐵桶中的火焰燃燒。
等那火都熄滅了,她才吐出一口氣。
“去看看孫爺爺吧。”陸玫玫說道。
“嗯。”周海笑著,將鮮花和剩下的一大包紙錢塞給陸玫玫,自己搬了那鐵桶,和陸玫玫并肩而行。
燒紙錢的味道在寂靜的小公墓上空盤旋許久。
陸玫玫從跪坐的姿勢變成了盤腿坐在地上。她對著孫爺爺的遺照,敘述著自己這九年的生活。
她結識了好閨蜜池艾,畢業、工作、買房,現在有了男朋友。
“……茂茂一直在我身邊。本來今天想帶它一起來的,它昨天在外頭追人家野貓,爬樹、下河,玩瘋了,今天就留在房間里睡覺。”陸玫玫笑起來,“您還記得吧?我小學畢業的時候,好長時間沒見到它媽媽,還跟您打聽來著。您說村里的野貓最早就一只黃花貓,其他的也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跑來的。野貓來來去去,都活不長。要是我喜歡,您幫我捉回家養著……”
她沒讓孫爺爺幫忙。她怕將茂茂捉回家后,叔叔嬸嬸和堂姐會像欺負她一樣,欺負茂茂;更怕自己被嬸嬸罵,被叔叔打。
回想起來,那時候叔叔打她,也就是扣著她手臂,抽兩下屁股。
堂姐以前考試不及格,也被叔叔抽過屁股。堂姐哭得滿臉鼻涕眼淚,還要狠狠瞪自己,像是下一秒就要將自己的委屈全發泄在她身上。現在想來,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的堂姐是被她看到了狼狽樣,面子上過不去,只能像是只沒長牙的小老虎似的,做出張牙舞爪的模樣。
而她那時候,像一只被拋棄的小狼崽,對著誰都是面無表情的,就是哭,也是死死咬住嘴唇、睜大了眼睛哭。只有在孫爺爺和茂茂面前她才會露出點小女孩的柔弱樣子。
陸玫玫望著黑白的老人遺像,“……茂茂的媽媽早就死了,它的兄弟姐妹現在也都不在了吧。我這幾天看到的幾只,都是這些年新生的小貓吧。算起來,茂茂是這些野貓的老祖宗了呀。它……活得比它的媽媽、比它的兄弟姐妹都要長,但這些年一直關在家里,做了絕育,成了寵物貓……”
陸玫玫一點點低下頭,看著墓碑前的鮮花,眼神渙散開,“它……開心嗎?”
這些天看著茂茂無拘無束地奔跑,她心里就不斷在問自己這一個問題。一天又一天,她越來越心慌。
周海干咳一聲,伸手點點陸玫玫的腦袋。
陸玫玫訝異地抬頭。
“它要不開心,早跑了,能乖乖被你關著啊?你不也說了,它生病的時候,就跑了嗎?”周海說道,“然后,又回來了,撲你懷里了。”
周海笑著,“它喜歡你,和你在一起一定很開心啊。”
陸玫玫跟著笑起來。
“好了,我們回去吧。茂茂還等著我們呢。”周海將陸玫玫拉了起來,“事情都辦好了,明天我們就回去,還是在這邊農家樂再住幾天?”
“明天就回去吧。還有兩天假,我想在家里窩兩天。”
“好。”
兩人手挽著手,回到了村里改建的農家樂小旅館。
門一打開,迎面就是一陣風。陽臺開著,陽臺上卻沒有了那灰色的小身影。
“茂茂,我們回來了。”陸玫玫叫了一聲,穿過房間,來到陽臺,又回頭看了看房間。
她的心跳突然紊亂起來,“茂茂?”
“茂茂跑出去玩了?”周海不在意地問道。
這幾天茂茂經常跑出去玩,有時候一轉頭,它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它自己又冒了出來。
周海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陸玫玫卻有種奇怪的預感。她在房間里找了起來,又站在陽臺上,眺望村子。
“我出去找它。”陸玫玫突然說道,風一般地跑下樓。
“玫玫?!”周海驚訝,一眨眼,就見陸玫玫跑了個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