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大志,你是不是想永遠躲著我?!”她的語氣像一根木頭,敲著他滿是汗珠的額頭。
“我…我…對、對、不起你,也,也沒有,臉見你!”單大志不敢看她,低頭垂目,小聲地說。
當時,單大志被馬道河人形容,除了身高,其他都是優點,后來又有人說,濃縮的都是精華,全馬道河只有簡小芳才配得上他。
看著他臉上的皺紋,斑駁的頭發,她無聲嘆了一口氣,都老了,都是有孫子的人了,從前的往事再搗騰出來,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唉,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不提,就是往事,提了,就是傷痛。”她長長舒了一口氣,緩緩地說。
單大志原來是馬道河人,他爸是村支書,那時候,村里靠煤礦掙了一點錢,他爸就以村的名義在城里開了個建材公司,一心撲在公司里,村里的大小事務丟在一邊置之不理。幾年了,村里賬面上沒回來一筆錢,村民就上告,告到鄉里,沒下文,又告到區里,區里才決定免除他爸村支書的職務,并退還村里的款項以及利息。
從此,他爸就沒有再回馬道河,早在這之前,滿村人都說單大志和簡小芳是天生的一對,本來兩人之間沒有多少來往,只是互相有好感,眾口鑠金之下,他倆迅速確定了戀愛關系,山盟海誓信誓旦旦地久天長海枯石爛彼此誰也離不開誰就像魚兒離不開水一樣。
他爸動用關系,給單大志爭取了一個在市第二化肥廠的招工名額,雖然是臨時的,但卻是跳出農門的一個途徑。他在他爸的勸說之下,對簡小芳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太單純了,相信了他。
工作解決了,但他是農村戶口,戶口問題不解決,說不定哪天工作就沒了,那個年代,弄個商品糧戶口比登天還難,就連她爸媽出錢找人好不容易才只是弄了個菜農戶口,菜農戶口還是解決不了工作問題。
他爸媽四處托人,說愿意出一萬塊錢在城里娶一個有商品糧戶口的兒媳婦,那個時候,一萬塊錢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后來漲到兩萬,加上他爸在城邊的農村買地建了一棟樓房,終于,他爸媽如愿得償。
懾于他爸媽的恩威并施,他妥協了,換來了簡小芳以淚洗面。簡小芳痛定思痛,在單大志結婚的第二天,就主動提出嫁給外表像張飛李逵模樣的老陳。老陳在馬道河無人敢惹,但對簡小芳呵護有加,老陳的父母對這個兒媳一直很滿意。
但負心的單大志卻沒有那么好運,本世紀初,因第二化肥廠經營不善,與第一化肥廠合并,老陳就下了崗,買斷工齡廠里補貼了一點錢。在他爸的建議下,他拿這點錢開了一個裝修公司,他什么都不懂,公司一直不見起色,他老婆天天罵他沒用,有天他老婆罵了他之后,因精神恍惚,被車撞死。再加上他爸的建材公司經營每況愈下,就倒閉了,他的裝修公司不久也壽終正寢。
沒辦法,只有靠騎摩托車拉客為生,沒干多久,市區禁摩,做不了了,一直處于失業狀態。前幾年,他想回農村,他兒子對他說,現在回農村,比當時他進城還要難。沒辦法,無所事事,只有帶孫子,把自己弄得像孫子一樣。
“謝謝你的大度,我由衷地對你說聲對不起,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他聽簡小芳語氣緩和了,自己說話也不結巴了。
“我說了,都過去了,以前我和老陳在一起其實也挺好的,我也知足了,你呢,用不著再有心里負擔,我要是對你還有怨言,今天就不會來找你了,從現在開始,我們重新開始。”簡小芳打斷他的話,開誠布公地說。
“重,重新……”單大志又開始結巴起來。
“我是說,重新開始認識。”簡小芳臉上熱了一下,她不知道是自己真心讓他誤會,還是心中真情流露。畢竟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初戀,并且真真切切地愛過,有過一段時間的美好時光,擁有甜蜜的回憶。從她的內心來說,也感謝他,因為他,才有了和老陳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年齡大了,已承受不住過去的幽怨,把握好現在,過好以后的日子就行了。
“好,好!”單大志臉色活泛起來。
“奶奶,我到處找你,你怎么到這兒來了?”陳向洋滿臉焦急地跑了過來。
“你這么快就看完了?”沒等孫女回答,她對單大志說,“這是我孫女。”又說,“洋洋,這是你單爺爺。”
“單爺爺好!”陳向洋甜甜的叫了一聲。
“好,好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跟你奶奶小時候……”單大志笑著,話說了一半,看了簡小芳一眼,又咽了回去。
“奶奶,他想買書,身上沒帶錢,我想買了送給他。”陳向洋抓住一只手抓著她,一只手指著一個男孩說。
“爺爺,我要買書。”那男孩說了一聲。
“這是我孫子,叫單淳,九歲了。”單大志對她說,忙向單淳說:“叫奶奶。”
“奶奶好!”單淳叫著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