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似乎很漫長,但一眨眼又消失了蹤跡。
蒼茫的大地上一夜之間換了新衣。
鐘長榮站在屯堡城墻上,一邊聽將官們說話,一邊接過親兵遞來的輿圖,腳下不斷有兵馬疾馳進出。
“鐘將軍。”有奔來的斥候勒馬喊,“謝都尉回來了。”
鐘長榮將輿圖扔給將官們:“這混小子,怎么這么慢。”
將官們都是親信,知道謝燕來去做什么,亦是高興。
“這還慢?”有人掐著手指算,“感覺一眨眼就回來了,他到底見到皇后沒有?”
鐘長榮頓時也覺得太快了。
“這臭小子是不是偷懶耍滑根本就沒去?”他氣道,蹬蹬走下城墻,“我問問他去。”
他等不及謝燕來來找他匯報。
不過鐘長榮親自來也沒能見到謝燕來——謝燕來在沐浴。
“你說你小子洗什么澡!”鐘長榮站在屋子里,隔著門簾呵斥,“又不是等著當新郎,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就是臭毛病多。”
門簾里傳來謝燕來懶懶地聲音:“是呢,我們世家子弟毛病就是多呢,我不僅要沐浴,還要吃飯——”說著揚聲喊親衛小山的名字,“小爺要的飯菜快些送來。”
親衛小山站在門外笑嘻嘻應聲是。
“將軍你也別急。”他還對鐘長榮說,“我們小爺抄了近路,沾了一身的茅草土石,不洗洗實在沒法見人。”
親衛小山,還是鐘長榮給謝燕來從自己身邊挑選的,但看現在說的話,一口我們小爺,不知道還以為是謝家的家生子仆從呢。
鐘長榮瞪了小山一眼:“誰在乎他什么樣。”
小山嘻嘻笑也不反駁,轉身跑了“我去催催廚房的飯菜,別燙了,涼了,咸了——”
鐘長榮罵了一句狗腿子,又對著門簾后的謝燕來罵:“好好一個孩子被你帶成什么樣。”
“不要像個長舌婦一樣嘮叨。”謝燕來在內懶懶說,“你也不是為了見我,她給你寫了信,桌子上,你看看。”
信,鐘長榮顧不得計較謝燕來罵自己長舌婦,忙在桌子上翻找,桌子上亂七八糟,腰帶皮囊,臟兮兮看不出樣子的衣衫也堆在上面,鐘長榮將它們推下來扔在地上,這才看到擺著兩封信以及一個紙包。
信上標記了名字,鐘長榮坐下來,打開寫著自己名字的信,宛如魚兒躍入水中,舒坦地看起來。
信寫得并不長,但把這一段的事以及接下來的交代都寫清楚了,包括對木棉紅的安排,鐘長榮看得心酸,欣慰又意猶未盡——
他視線在桌上掃過,還有一封信。
“怎么還給你寫信。”他說,“不是見了面了嗎?給你寫什么信,我看看寫得什么。”
說罷就拿起信,但還沒拆,門簾呼哧被掀開,里面的人風一般沖出來——
鐘長榮眼一花,被濺了一臉水,手里的信也被奪走了。
“你這混賬小子!”他罵,抬手擦了臉上的水,看到謝燕來裹著下半身,濕漉漉宛如剛從浴桶里跳出來,“你發什么瘋!”
謝燕來一手按著擦巾,一手拿著信:“你怎么看別人的信啊?有沒有軍規軍法?”
軍規軍法倒是有令信不得私拆——鐘長榮心想,但旋即一拍桌子:“阿昭的信算什么——”
“阿昭是皇后。”謝燕來豎眉說,“皇后之令,能隨便看嗎?”
說罷拿著信疾風一般回內室去了。
鐘長榮還有些怔怔:“皇后之令——”
話沒說完,謝燕來又從里面沖出來,將桌上的小紙包抓走——
“這又是什么?”鐘長榮瞪眼喊。
門簾晃動,謝燕來的聲音從內傳來:“我的點心。”
鐘長榮莫名其妙:“誰稀罕你的點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說著又一拍桌子,“你竟然還有時間買點心,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內里傳來年輕人哼唱小曲的聲音:“好容易離開邊郡這鬼地方,來到中山王的郡城,當然是好好逛街好好吃酒嘍。”
鐘長榮冷笑兩聲,也不在意了,現在也知道這小子也就是說話氣人,做事還是知道分寸,必然不會真的去逛街喝酒。
他坐在桌案前只能再次把手里的信看一遍過癮,等到謝燕來穿好衣衫走出來。
“阿昭給你寫了什么?”鐘長榮再次問,還將自己的信遞過去,“來來,我們交換看看,萬一有什么消息遺漏。”
謝燕來理都不理他:“皇后娘娘自由安排,不會有遺漏,你難道不相信皇后娘娘?”
他當然相信阿昭,但是吧——鐘長榮摸著下巴,阿昭跟這小子有什么可說的,他看了眼謝燕來,沐浴過后的年輕人,側臉如刀裁,似乎還有水珠在上閃動,怎么看都——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