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張口結舌,這便宜兒子,倒是挺向著他娘親。
趙成小心翼翼地接過紅線毯,仔仔細細看了看,笑道:“彩絲茸茸香拂拂,線軟花虛不勝物;美人踏上歌舞來,羅襪繡鞋隨步沒。竟是真的!沒想到會州這窮鄉僻壤,竟有這等名錦。你這百姓子,如何得來這等好物?”
王全正在肉痛,身后卻有人道:“市人但逐利,如何看不起人?王指揮數次深入渭州,斬吐蕃賊寇十余,更殺得百戶一員。蕃寇聞王指揮之名,惶惶不可終日。那閭馬部頭人更是懸賞牛羊百頭,買王指揮之命,你等如何相比?會州窮困,但有慷慨豪邁之士,單人匹馬,縱橫虜群,斬將而歸,保一方太平。可別瞧不起人,這是新泉軍使楊將軍賞下來的,只賞勇士!”
趙成一聽也有些動容。秦州陷蕃數十年,百姓過的什么日子,大家心里有數。朝廷使者幾番過來,臨走時,大伙亦只敢躲在門縫后偷看,恨不能跟著重回大唐。
趙成少時便有這樣的經歷,辮發左衽的老父待朝廷使者走后,痛哭流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可惜父親去世得早,未及等到大中年間朝廷收復六州七關,甚是遺憾。
“竟是斬殺蕃寇之勇士……”趙成想了想后,一咬牙,將皎鏡塞到王全手中,道:“此鏡融了,亦鑄不了幾個錢,便贈給壯士了,只求日后多殺幾個蕃寇,盡復舊土。”
“這如何使得。”王全還待推辭,王郊已經拿起了鏡子。
王全苦笑一聲,道:“罷了,也不要你送。這兩匹錦都給你了。楊將軍能賞某一次,便能賞兩次。待過些時日,某再去趟渭州,擒幾個吐蕃生口回來。”
王全將擒生說得輕而易舉,但趙成如何不知其中的危險?過去數十年,雙方互派游騎入境擒生,有時人早上出門樵采,就再也沒回來過。日后相見時,說不定已是二十年之后了,就這還是運氣好的,大部消失的人一輩子再也見不到。
“王指揮真乃豪邁之士。”趙成嘆道。
漢無人耶?非也。官軍不能打耶?非也。可就是收復不了失地!公卿將帥,蠅營狗茍,尸位素餐,到頭來不如一介匹夫。
鳳翔節帥朱玫,廣造豪宅,搜羅美人,終日宴飲。渭、岷、宕三州,就在門口,然不肯出兵,以為耗費無用。如此作態,只教熱血之人齒冷。異日中原有變,關中廝殺不休,吐蕃再度入寇的話,指望朱玫能保得秦州太平?趙成不敢做此想。
若是將帥敢戰,趙成有信心把生意做到歸義軍乃至西域去,這是何等大利?跟這些武夫說不通其中的道理!
根據自己得來的消息,靈武郡王在收復會州之后,應還有些想法,想要攻取蘭州等地。若真能成,自己便把生意做到那邊,甚至贊助部分軍需亦未嘗不可。手頭這匹宣州紅線毯,若是販賣到西州,再采買當地商品回中原,一來一回數十倍利唾手可得。
可恨公卿將帥目光短淺,有眼無珠,竟讓這利白白丟失,豈不可笑?
兩漢時,匈奴據西域,商路斷絕。國朝這會,吐蕃據西域,商路又斷,逼得胡商不得不走草原甚至是渤海國去做生意。
中原的絲綢、紙張、茶葉,西域的金銀器、水晶、**、絨毯、寶石、犀角、象牙、玳瑁、藍靛、首飾甚至是胡人風格的盔甲,這些東西,其間有多少利?
王全等人離開后,趙成又呆呆地坐了一會。很快商隊又起行了,趙成抖擻起精神,打算去會州看一看。接下來,他還要去靈州、夏州,他還有很多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