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見她心情不佳,用尚是稚氣少年的聲音道,“怎么了?娘有什么心事嗎?”
井元菊本就是個沒有主見、扛不住事的人,咬了咬唇,當即便把白天孫小娟和她說的話告訴了兒子。
“夫人讓我專選院里的一個丫鬟負責采買,以后我們院買東西不必經過府中采辦的手,說這樣以后我們想買個什么東西就更方便了。”
說著她哼了一聲,“說的好聽,什么把我們當作親人,都是客套話,分明是想和我們劃分界限,覺得我們占她們便宜。”
說著說著想起母子倆如今寄人籬下的處境,以及從前的悲慘境遇,眼淚又控制不住地落下來,哽咽著宣泄。
“我讓采辦幫忙帶東西哪次沒給銀子,而且一分不少。為了討好那些下人,還要時不時地打賞,讓她們幫忙帶東西時能用點心。我已經做地夠細心謹慎了,結果還不是把我當外人一樣防著。”
劉佳聽她那些話,眉心當即就蹙了起來,張張嘴一時都不知道怎么說,滿臉寫著‘無語’。
他熟練地掏了帕子給母親擦眼淚,無奈地嘆氣道,“娘,您這想法也太小肚雞腸了些,怎么總把人往壞處想呢?
你自己都說了,我們讓府里采辦幫忙帶東西時,還要經常給她們打賞,受她們牽制,夫人給我們方便,讓我們可以自己出去買東西,日后不是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嗎?
想要什么就買什么,也不用怕麻煩別人,更不用怕欠人情,打賞的錢都省了。”
井元菊吸著鼻子,眨著蒙了水霧的眼睛,看著兒子茫茫然地問,“是這樣的嗎?”
“夫人、小姨她們待我們那么好,一直護著我們,二舅也細心關心著我的學業,我們受了諸多關照,應該懂得感恩。”
井元菊像個小孩子一樣垮著臉,“可我覺得她們并沒有真的把我們當一家人。”
自己這個母親太無知,甚至有些蠢笨,劉佳有些不知如何勸說。
世上許多東西都是注定的,井甘與井文松、井和、孫嬌嬌她們不僅是血緣上最親的親人,也是日夜相處、受到情感牽絆的真正的親人。
她們母子倆如何與她們比?
井元菊與他們血緣上本就淡薄一些,雖都是同一個父親,但井長富卻是她們厭惡至極、甚至都不愿承認的父親。
加上也沒有自幼一起長大的深厚情誼。
如何強迫人家要像對井和、孫嬌嬌那樣的態度對待她們?
“娘,您知道小姨和夫人對我們最大的恩情是什么嗎?”
井元菊眨著眼想了想,試探地道,“把我們帶來京城?讓我們能住在井府,不用擔心住在外頭被人欺負?”
劉佳一一搖頭。
“她們對我們最大的恩情是認同了我的身份,把我當成了她們的外孫、外甥,教導我、培養我,給我提供最好的學習環境,讓我擁有更多更好的出人頭地的機會。”
井元菊眉心微皺著,劉佳看出來她是沒聽太懂。
劉佳耐心地解釋道,“我們與她們之間的連接線是父親,但她們與父親徹底斬斷了關系,與我們便也沒了什么關系。她們完全可以對我們視而不見,任由我們過得是好是壞,都與她們不相干。
若她們有些良心,見我們孤兒寡母可憐,施舍我們些錢也算盡了情分,誰也說不得她們什么。然而她們很善良,沒有因為井長富就不認我們、不管我們,而是伸開雙臂成為了我們的避風港,留下我們這兩個累贅。
留下我們便代表了多了兩份責任,對于井家這樣不缺錢的人家來說,花錢的事都算不得事,把我們當作了她們的責任,這才是最沉重也最真誠的情感表達,是她們對我們最大的恩情。”
劉佳看自己母親真的在認真思考他的話,也不著急,拉著母親的手輕聲道,“娘,您也別抓著家里這些雞毛蒜皮的事胡思亂想。
你想想,就憑井家如今的富貴,夫人、小姨她們會在意我們那點蔬菜瓜果的小錢嗎?
夫人和小姨都向來大方,隨便打賞貼心的下人都是銀子一把把地抓,我們的日常花費怕是還不及人家打賞下人的銀子多。”
井元菊認真想想,覺得兒子說的很有道理。
之前她去和娘請安,就看見一個嘴甜的丫鬟和娘講了幾個笑話。
娘心情大好,隨口便讓樟子嬸賞了兩個銀錁子。
那可就值好幾兩銀子呢。
如此想著,井元菊也覺得是自己太小題大做、以己度人了,心頭不免升起羞愧之意。
劉佳觀察著娘親的表情,見她想通了,心中也暗暗放心。
“日后遇到這些小事想不過,娘就想夫人和小姨給我們庇護,讓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單這兩樣便是足以銘記一生的恩情,生活中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不必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