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奇怪,其實你感情豐富,決定你不可能無憂無慮,這我早看出來了。”
說著話時,已到了校,張強扯開喉嚨,叫來一輛搭客的三輪摩托車,幫著劉利敏把行李放到車上。放好后,她忽然心中有了一種失落的感覺,扭頭看看張強,張強在一旁默默地站定,眼里也流露出留戀的眼神,見她看他,便聳聳肩,表示分手的時刻到了。可是這故作瀟灑的動作里分明蘊藏著一種愁緒。
一瞬間,劉利敏被深深地觸動了,眼睛一熱,已是淚花閃閃。
這一別,以后再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相處了,即使能夠相見,也已物是人非,何況人生飄蓬,各有年蹤,誰敢說相會一定有期?
原來剛才那一段對話,已經是在學校里最后時刻的對話了,起點是宿舍,而終點已經到了校外。
以后會如何?還會相見,甚至,還會彼此掛起嗎?
也許會的,她一定會記住他,他也該能記住她,可是能記住多久呢,記住了又如何?記住了,也只不過是一種幻影罷了,象所有過去的事,重重疊疊的人生,又會把這幻影擠向何方?會不會擠入一個心靈的死角,任憑怎么翻也翻不出來?
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一年復一年,就在這飄逝的歲月里,人漸漸成熟,漸漸老去,到兩鬢斑斑之際,如今的一段真情,還會不會再回憶起?或者回憶起了,也只成為一種年輕無知時的笑談?不知道,全不知道。
有一瞬間,她甚至想撲到他的肩上去哭一場。
她朝他伸出手去,他握著她的手,一股暖流在彼此身上傳遞。她心里一熱。第一次認真地與張強對視。這種告別儀式對于一對南方小城的少男少女,已經是能夠接受的最豪華的儀式了。
她輕輕地說:“能記住我嗎?”
他說:“忘不了。知道嗎,我每節課都要看你好幾次,但我從來沒正視過自己的真面目,要知道,鏡子里的不算,因為那都是虛像。”
她又笑了,說:“你呀。”擦擦眼睛,返身上了車,一眼瞥見他在小心翼翼地提著那把吉他,象在護著一個寶貝。
車子啟動了。
在一路擁擠的大街上穿梭著時,劉利敏的心思還留在學校里,這時才想起還有很多話沒向張強說,正如有很多話沒向陳妃說,正如那已經遙遠了的當年,她也有許多活沒向他說一樣。
這樣想著,驀地,一個想法橫空切入腦際,原來張強和他之間竟有那么一點相似。
是什么呢?不是外表,也不是性格,是什么一時也難說清,反正的確有一點是相似的,只是,他是個受歡迎的老師,而張強是個不受歡迎的學生,他更沉穩,更踏實,更規矩,而張強則放肆得多,熱情得多……
也許,如果他能放肆一點,熱情一點,一切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不禁又想起陳妃的留言,怔了好一會。
可是,她放棄了愛的權利,難道僅僅是因為別人的目光,她濫用了自己不愛的權利,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虛榮?
因他而買的吉他是送給別人了,可是她真的就能擺脫他的影子?
他改變了她生活的軌跡,在她心靈的沃土上播種了萬朵嬌花,卻不及等到花兒開放,就抽身而退,從此,滿園盡是荒蕪。
為什么你不明白呢,十六歲的相思,畢竟還不能發芽啊,為什么不再耐心等等,既然想真心相擁一生,為什么不肯多守候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