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鄧小乙為人證,雖然已經瘋癲,但按律,在主謀被緝捕前需由監幽衛隱秘安置。”
許叔靜對吳奇的要求顯得很為難:“道長,那鄧小影是否有詐?”
“貧道不確定。”
吳奇坦然:“如今鄧小影已瘋,對鴉鬼而言已毫無價值。只是若要鄧小影回頭,非鄧小乙不可。”
“這……”
許叔靜面色掙扎,他雙手搓了搓臉,終于下定決心:“來人,帶鄧小乙。”
不多時,兩個士兵將一臉癡傻的鄧小乙攙進來。
鄧小乙嘴角流著涎水,面頰抽動,也看不出是痛苦還是麻木。
吳奇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嘴:“得罪。”
他一路把鄧小乙帶到米來坊的巷里。
身披斗篷的鄧小影從墻下陰影走出來。
她看向鄧小乙,目光里都是愧疚。
“是我,我來了。”
“你能聽到,對不對?”
鄧小影湊得更近一點,看向昔日故人:“你一點也沒變。”
她踮起腳,嘴在鄧小乙臉上啄了一下,鄧小乙突然喜笑顏開,雙手鼓掌。
“道長,是不是很奇妙?”
鄧小影望了吳奇一眼:“世人都說,魂主魄從,卻不知魄亦有靈。即使魂損道折,魄依舊記憶如故。”
吳奇點點頭。
世間萬物皆有靈異,人得以存在本就是種種靈異的奇妙結合,陽魂陰魄相輔相成,卻又彼此獨立。就如陰陽之道,夫婦合和一樣。
“只要我還在成都府,還在蜀縣,小乙就能找到我。”
鄧小影嘆了口氣:“世人都是生來孑然,一生所求為覓歸宿,我們生而為聚,我卻執意要分離,求那縹緲無蹤的仙緣。”
“兜兜繞繞,發現所求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道長,我們到底算幸運,還是不幸?”
吳奇無言以對。
人世種種,福禍相依,想要看破紅塵何其之難。
鄧小乙突然扭動手臂,手肘朝外,五指向里,他指頭拼命抓撓胸口,臉漲得發紅,似是難受。
“他被人下術了么?”鄧小影眼神陰冷下來。
“稍安勿躁。”
吳奇卻是看懂了。
鄧小乙費勁地將手伸入衣領,從內搭里摸出一個被壓到癟爛的饅頭。
他雞爪一樣的手小心握住饅頭,一點點前伸,遞給眼前的黑斗篷姑娘。
吳奇輕聲道:“這是他給你帶的禮物。”
鄧小影愣了一下,她用嘴咬住這破碎的饅頭。
她抓住饅頭,大口大口咀嚼,一邊吃一邊眼淚簌簌往下流。
“好吃,真好吃。”
鄧小影笑著哭。
鄧小乙咧起嘴笑,笑得哈喇子往下掉。
吳奇微微嘆了口氣。
或許最初,影魅對鄧小乙還只是情欲與孤獨的滿足,現在兩人間早已變成了一種更加復雜糾纏的紐帶,離開對方后,自己就缺了一塊。
只有真正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自己曾經擁有過什么。
“我要走了。”
鄧小影看著鄧小乙,目光如水,聲音如霧:“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好好生活,吃飯,睡覺,就像以前一樣。”
“不會很久,我就會回來接你,帶你去仙人的地方,好不好?”
鄧小乙只是嘿嘿笑。
“我記得你一直想看煙花,說煙花可以驅逐邪氣和噩運,若是能看到,就會得到好運和祝福。”
“你說煙花只會在長安和洛陽放,你在那兩地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
“蜀縣其實也有煙花的,你看。”
鄧小影從自己斗篷里摘下幾個血泡,手掌輕輕一托。它們化作一道道紅光直沖云霄,在空中綻放為一團團紅白碎光,璨若星河。
“好看么?”
鄧小乙手舞足蹈,繞著鄧小影,興奮不已。
“真好看。”
鄧小影笑著,她斗篷下更多的紅光噴涌而出,它們呼嘯而上,刺入夜空,在蜀縣夜空里點出一片火樹銀花,流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