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百零八坊,國子監坐北朝南,位于太極宮外不遠的修德坊。從安化門進去,要一路往北,繞過皇城,然后往西走到頭,就是修德坊。
安化門前,吳奇這位修士被監幽衛照例盤問了一遍,出示身份證明的武當符又簽押之后才允許進入。
都城里人來人往,大多數都衣著言談講究,過半之數都是錦衣綢緞,有三成都有仆從侍女跟隨,由此可見長安之富庶。
此前許叔靜就感嘆過,天子腳下那是權貴扎堆之地,此外就是大唐各路商賈大亨之居所,像他那樣的小官,根本買不起京城的房子,租賃也極其昂貴。
也有一些平頭百姓,但大都是祖輩居住長安的本地人,或是祖上榮光家道中落,沿途卻沒看到什么乞者,也沒看到流浪漢或難民。
這方面成都府就遠遠不如了。
雖然同為九府之一,但兩都和其他七府的差距,比九府和其他州府的差距還要大。
吳奇一邊感嘆,一邊留意打探。
“店家,這饅頭怎么賣?”
“四枚銅錢一個,十枚銅錢三個。來幾個?”饅頭小販道。
“來三個。”
吳奇將饅頭放入三爪奩,又問:“店家,現在饅頭這么貴了么?”
他記得,成都府的饅頭價格是五枚銅錢兩個,沒想京城還要更貴。
“五錢兩個?那是好幾年前的價格啰。”小販搖搖頭:“沒出蟲災那會兒,長安五錢能買三個呢,饅頭和炊餅,長安和洛陽是大唐最便宜的了。人多啊,人多,買的多,糧食多,利潤薄,也能做。”
“現在不行,幾年前蝗災毀了河南和河北的糧倉,價格一下子就高了。”
“但就算是高了,咱這長安的饅頭,還是比其他地兒都便宜……并州太原饅頭五錢一個,岐州鳳翔那邊六錢一個,也就江陵好一點。”
他也不滿道:“你嫌貴我還嫌貴呢。”
吳奇啞然。
卻是忘了蝗災這一茬。
蝗禍雖然被遏制,但光是河南河北一帶的損失,會一直延續數年。河南河北又是產糧區,對整個大唐的糧食價格都產生了沖擊,自然物價居高不下。
“咱這都算好的……你一看就是外地富貴人家少爺,帶著這位小姐出門,沒怎么自己買過東西對吧?我不會看錯的。”
小販來了話頭:“現在有的地方,糧食被米商囤積,價格高得要命,朝廷正到處處理這事。都怪幽鬼和蝗災,太平日子還沒過多少年,又讓大伙兒都不好過……”
吳奇點點頭:“多謝。”
“這位少爺。”小販看他英俊,又很客氣,不由也提醒道:“你是外地人,請小心些……”
他壓低嗓門:“咱這皇城底下貴人多,紈绔子弟也多,小心不要惹到那些監幽衛,不然被關到牢里去,就麻煩了。”
“在下知道了,多謝提點。”
吳奇抱拳。
對方咧嘴一笑:“我也是看你知書達理,看起來正派,不想你吃了虧。”
忽然,旁邊響起一陣馬蹄聲。
小販一下將吳奇拉到旁邊,臉色不好看。
幾名軍官打扮的人縱馬過街,揮舞馬鞭,引得周圍人一陣左右躲避,十分狼狽,有幾個攤子甚至都被弄翻在地。
小販這才說:“看到了吧?那就是監幽衛,肯定又有誰倒霉了……唉……”
吳奇正要繼續趕路,忽然聽到后面一陣哭聲。
“別打我爹,別打我爹。”
吳奇靠過去。
但見此前那幾名監幽衛軍官,手持皮鞭,正在鞭笞一個身材枯瘦的中年人。
他們口中罵道:“竟敢當街乞討!誰允許你乞討的!”
中年人顫顫巍巍,在地上蜷成一團,口中悶哼著,額頭和手臂上都是血痕。
有個半大少年帶著哭腔,想要過去保護自己父親,結果一鞭子打來。
鞭子即將落在他臉上時,忽然一下子斷裂開來。
軍官一愣:“誰!哪個妖人,竟敢在皇城下作祟!”
“監幽衛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吳奇一步邁出:“你們司都尉是誰?”
那領頭的軍官一愣,也小心起來:“閣下是?”
“你們司都尉是哪位?還是說,鞭笞毆打乞者是中郎將梁大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