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點頭走過去,打拱作揖:“是的。”
“有路引嗎?”年青男子繼續看書,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們店里只招良民。三年學徒,管住管飯,頭一年沒有工錢,后兩年每月工錢二十大錢。”
條件如此之苛刻,怪不得沒有看到其他問工的人。沈云恍然大悟——良民至少是家里出了一個武者,有些產業,不愁吃喝。是問哪個良民子弟會跑出來當學徒?二十個大錢還不夠人家下一次飯館子。
除非是沈云這種!
但是,在等級森嚴的世道里,又有幾個人能有他這般運氣,碰到館主大人呢?
沈云從懷里掏出路引,說道:“先生,請看。”
青年男子沒想到竟然真的有良民子弟跑來問工,意外的抬起頭,掃了一眼路引。
沒錯,真的是一張良民路引!
他放下書,起身,雙手接過來,仔細看過,又雙手奉還,不解的問道:“沈公子為什么要來敝店問工?”
沈云見他前倨后恭,看出來了:這一位的身份是賤民。
“我來省城求學。”沈云半真半假的答道,“不想,家中在省城置辦的宅子在兩年前失火。宅子連同看院子的老仆都沒了。一時沒了住處,只能住客棧。每天的開銷不少。眼下也考不了武館,我又不想就這樣返鄉,是以,決定先做份工解決生計。”
“原來如此。”很少有良民會為如此自降身份,青年男子不由高看他一眼,“世道艱難,敝店招收良民學徒,并非有意褻瀆,也是萬不得已。”
原來,又是貝大帥的新規矩:自新年開始,省城的所有藥鋪、鐵鋪,都至少要請一名良民雇工。不然,一律關門整改。
為什么有立這種規矩?大家心知肚明——還不是為了安撫和拉攏城中的良民!誰不知道藥鋪和鐵鋪里,就算是尋常伙計的工錢也開得比其他鋪子要高得多。
只是良民哪是輕易請得到的?工錢低了,活計辛苦,沒有良民愿意來。但是,花高工錢養著一個什么也不干、并且高高在上的良民老爺,大家心里甭提有多別扭了。
以前,大家逆來順受慣了,哪敢生出“別扭”的感受?但是,義軍得了省城之后,強行打破良、賤之分。兩年多來,他們突然發現,賤民也是一個鼻子兩只眼,吃的也是五谷雜糧,跟良民有什么區別?憑什么老子要滿懷感激的忍受你們的盤剝和欺壓?
好吧,畏于貝剃頭的屠刀,眾人敢怒不敢言,但各有應對之法:
小一點的鋪子,手停口也停,只好捏著鼻子給店里請來一尊良民當神供著;
而象妙手堂這種身家厚實的,一年兩年不開張也餓不死家中老小,便真的停了生意,奉命整改。他們在店外掛了塊招工牌子,提出極為苛刻的條件,明面應承,暗行抵制之實——好吧,老子就算坐吃山空,也不養著你們這幫大老爺。且看你們能橫行到幾時!
沈云的言行之中,沒有一絲桀傲之意,令青年男子心中的不快與抵制大大減少。
也罷,興許是緣分。大家各取所需嘛。青年男子應下:“沈公子如果方便,后天早上請再過來。店里的伙計、郎中都打發回鄉了。重新開張,召集他們要一兩天的時間。”
“多謝東家。”沈云作揖致謝,“家里人都叫我云哥兒。如果東家不介意,也可這樣喚我。”
“好,云哥兒。”青年男子笑了起來,“我姓吳,口天吳。家里是世代開藥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