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掌柜橫了他一眼,截住后面的話:“吃菜!”
吳老板放下酒盅,環視眾人,正色道:“我們今天還能坐在這里喝好酒,吃好菜,全是因為云哥兒在外頭替我們周旋的緣故。欽差大人行事,是我們能談論得起的嗎?各位,我們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白白浪費云哥兒的一番心血。從今往后起,阿明的事,大家都要爛在肚子里。回去后,連老婆孩子面前,都不能透出一個字!”
“是,東家。”眾人皆凜然。
吳老板又道:“關于阿明的死,我這里有個說法,大家往后都照我的說。阿明是自個兒在外頭喝醉了酒,掉水溝里淹死了。等發現的時候,尸體已經泡得好大。這么熱的天,不好收斂,只能火化掉。”說著,看向吳掌柜,“回頭,你從賬上支五兩銀子,連同骨灰,派人給阿明家里一道送去。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是,東家。”吳掌柜應下,“阿明是自己尋死,給我們惹了天大的麻煩。幸虧有云哥兒在,我們和家中老小,才能都逃過死劫,安然無恙。東家還能打發他家里五兩收斂銀子,我老吳沒話說。東家仁義!”
“東家仁義!”秦先生他們三個也紛紛附和。
吳老板擺擺手:“這事,就過去了。以后,大家不要再提。”說著,他端起酒盅,“來來來,我們都敬云哥兒。大恩不言謝,云哥兒,以后,但凡有用得到我吳家棟的地方,你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吳家棟若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養的。”
沈云連忙舉杯謝道:“東家,言重了。”他大概猜得出,是李棠在仙府發了話。八字胡他們自然不敢再跳起來興名堂。所以,說到報恩,他自己覺得受之有愧。
不容他拒絕,吳掌柜等人也紛紛敬酒。他們和吳老板都是一個意思:以后,單憑差遣。
誰說果子酒不醉人?當晚,沈云喝得頭大如斗,扶著墻,才回到屋里。
不過,其余人比他醉得更厲害。光是酒桌上,當場倒翻了兩個——秦先生和郭子。
大帥府,前書房。
貝大帥抬眼問道:“封好口了?”
李棠端坐在左下首的第一張太師椅上,點頭應道:“嗯,他很聰明,知道該怎么做。”
貝大帥笑了笑:“既沒有靈根,又武學資質平平,你真要把人弄到新武館里去?還堂而皇之的給了他一份薦書。樹大招風,你不怕他被人欺負嗎?至少老夫看不出來,你這是在抬舉他。”
李棠呵呵:“他自己想去,我就成全他。僅此而已,并無他意。”
貝大帥起身,從書案后面走出來,揮手道:“走,陪老夫去外面走走。”
“大帥,請。”李棠起身,跟在他后頭。
兩人出了書房,來到外面的小花園里。
看到旁邊的金桂樹,貝大帥突然感慨萬千:“這棵金桂,病了。”
李棠定睛細看:“唔,樹皮之下,有蟲。”
“本來只要殺掉樹皮之下的蛀蟲,就能治好這棵老樹。”貝大帥走過去,抬手輕撫蒼勁的樹干,“可是,有人卻想連根刨掉這棵樹,在這個樹坑里,再另種一棵。”
李棠挑眉——大帥這是借題發揮,暗指叛軍,還有某些人。
貝大帥又仰頭看著濃密的樹干:“若是連根刨掉,眾多的枝枝葉葉將何處安生?它們還能活嗎?另種一棵樹,再發新枝新芽,誰又能保證不會再有蛀蟲了?還有,誰不想活下去?大義、道統,與這棵樹的普遍枝葉又有何干?老夫以為,他們只是想活下去罷了。哪怕注定一生吃糠咽菜,碌碌無為。”
轉過身來,他看著李棠,目光如燭:“可見,那些人的理念是多么的荒唐!”
“所以,大帥亂世用重典,只為給這棵樹治病?”李棠笑道,“而新武館的莘莘學子,將成為大帥苦心培養的抓蟲人?”
不料,貝大帥擺手:“抓蟲這種事,費力不討好,還是老夫來做好了。”再看向濃密的樹冠,他的一雙眸子迸射出五彩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燦爛,“他們,是最強健的枝干。因為他們,這棵樹將枝繁葉茂,不再病弱。終有一天,它能長成屹立于天地之間的參天大樹,道基永固,道統源遠流長!”
李棠上前一步,無限憧憬的看著眼前的金桂樹:“我也期待有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