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有一張露天擺放的小竹桌,還有矮腳的小木杌子。
老掌柜的仍然什么也沒有問,但明顯的比在前頭要熱忱得多了。招呼兩人在小竹桌邊坐下后,他飛一般的去旁邊的小廚房里。
小廚房是半露天的。是以,在外頭能看清楚里邊的情形。
老掌柜的捅開爐子生火。一邊做,一邊回頭對兩人解釋:“火是封起來的,捅開就能燒水,很快的。”
怎么看,都不是尋常的老主顧上門。沈九妹看向袁峰。后者聳聳肩,露出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
不多時,茶水端上來了。老掌柜的滿臉歉意的說道:“勞駕兩位久候了。小老兒這便去備貨。”
袁峰忍不住,說道:“掌柜的,我姓袁,與興弟是換命的兄弟。”指著一邊坐著沈九妹介紹道,“這是內子。興弟喚她嫂子。您無須與我們客套。”
“原來是袁公子!”老掌柜的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您瞧著與前些年不太相像了。罪過,小老兒竟然沒有認出來。”
“您見過我?”袁峰也意外極了。
老掌柜的這回是真的從心底里笑了出來:“在興少爺的家里見過兩回。小老兒以前是興少爺的母親的陪房。這家鋪子還是小姐幫了一半的錢財開起來的呢。”說著,眼神又迅速黯淡下來,“都是小老兒無能,對不住小姐。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回去了。三前年,我突然病了一場,打了饑荒,不得不把前面的門面分出一半,租賃出去……原想著努把力就能緩過來,再把門面收回來,卻不想,生意反倒是更差了。年前,只得把那租出去的鋪子賣了。就這樣,怕也是撐不了多久了。還好,袁公子來了。興少爺總算是有信了。”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啊。這里頭沒有什么不可明說的呀。袁峰按下心中的狐疑,抱歉的說道:“抱歉得很,掌柜的。興弟只是托我來這里買調料。別的,什么也沒有說。”
老掌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問道:“袁公子,我家小姐,她,還好嗎?”
他家小姐?聽著是指興弟的母親。袁峰答道:“伯母她于三年前過世了。”
“三年前?”老掌柜的聽了,不安的絞著一雙粗糙的雙手,“我那年冬天,就是十一月十六的晚上,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半夜里做了一個夢,夢見小姐來跟我告別。醒來后,我就大病不起……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兆頭……”
難不成……沈九妹心頭一跳,告訴道:“伯母是十月十六晚亥時三刻過世的。”
“原來真的是小姐……”老掌柜的嗚咽起來,兩行老淚啪嗒啪嗒的,大顆大顆的直往下掉。每一顆都摔在青石磚上,摔成好幾瓣。
待出了鋪子,袁峰的心里象是塞滿了石頭,沉甸甸的。他不敢回頭去看身后的鋪子,抓著沈九妹的手,象是逃一樣的,直出街口而去。
待過了兩條大街,沈九妹不得不叫停:“峰哥,不是你的錯。子興帶著伯母南下之后,躲過了仙庭對鴻云武館弟子的迫害。所以,伯母就算留下來了,以她的身體,也……”
袁峰終于站住了身形,卻難過的轉過頭來,看著她,打斷道:“九娘,你不要安慰我了。確實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是誰?因為我需要興弟幫我,我便輕易的安排了興弟攜母南下。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也是和我一樣的,都有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喜怒哀樂。伯母南下之后,一直郁郁寡歡。就是我的罪過。是我錯了。兩位老人在這世上最后的一點溫情,是被我無情的毀掉的。我只是我自己。除了我自己,我不能替任何人做決定。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