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被搓磨了五年,棚戶區里的人們完全不信任鎮子里的異族人。哪怕這些天來,這幾個異族人一反常態,只守在門口,對他們沒打沒罵。
但是,參山的話,他們卻信服得很。
參山說這些人要修大門,要藍大爺找幾個得力的人出來接活。
藍大爺二話不說帶著人給接了。他是做了大半輩子木工活的老木匠,修個大門什么的,完全不在話下。如果不是這幾年身體虧空太多,換在以前,他一個人就能將這活拿下來。現在體力跟不上了,要其他人給他打打下手。
還有一樁要緊的事,他沒有工具。
要不要跟參爺說呢?參爺會不會嫌我事多……藍大爺心里猶豫得很。
就在這時,參山拿出一只半舊的大木箱出來:“藍老三,這個,借你用幾天。”
藍大爺看著熟悉的木匠箱,好比看到久別重逢的親兒子,飛身撲上去,撫摸著斑駁的箱面,老淚縱橫。
絕大多數的人們還不知道顯靈這回事。直覺告訴他們,今天是有大事要發生了。是以,他們得了信,連挖野菜、撿垃圾都顧不上了,自發聚過來圍觀。
藍大爺抱著木匠箱無聲的流眼淚,勾起了他們的回憶。以前在村子里,他們覺得過得苦。現在回想起來,發現那時的苦根本算不得什么。現在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苦,比泡在黃連水里還要苦。
更苦的是,一旦死了,尸身就會被那些兇神惡煞的異族人拖去燒成灰,連骨頭碴子都不會留一點。這樣的死法,分明就是魂飛魄散,連游魂野鬼都做不成啊。所以,他們連死都不敢死,只能咬著牙死扛。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人們想著傷心事,也忍不住抹眼淚。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音來。
這也是有緣故的。剛來的時候,他們又驚又怕。娃娃們,還有姑娘小媳婦們,被嚇得嗷嗷大哭。結果才哭了幾聲,一群異族人就提著大棒子沖了過來,用他們聽不懂的話叫罵著,劈頭蓋臉的一陣打。不管是誰,也不論男女老少,總之越哭,打得越兇。狠狠的吃了幾棒子后,誰也不敢再哭了。自那以后,他們知道了這個鬼地方的第一條規矩:流淚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哭出聲來。
參山見狀,心里比裝了個大鐵球還要沉。
“藍老三,你會修門嗎?”他清了清嗓子,打破越來越沉重的氣氛。
藍大爺被激出了血性——他家的木匠手藝是祖傳的!可以說他是個孬種,但是,列祖列宗的英名不能被污半分。他用手掌胡亂的抹了把淚,把佝僂的腰身挺得筆直,大聲應道:“有了木匠箱,蓋房子都不成問題。參爺,木料在哪里?小老兒馬上就能開工。”
要的就是這句話。參山忍住笑,懶懶的說道:“都碼在諾西客棧的庫房里。你喊幾個人跟道爺去搬來。”
諾西客棧?藍大爺不知道具體的方位是在哪兒。但是他能猜得出來,那是在異族人打堆的地方。而那里,是他們萬萬不能去的。
不要說去,只要靠近一點點,絕對又是一頓飽打!
藍大爺的腰身又彎了下來。一張老臉上全是愁苦——怎么辦?
參山見狀,心里驚訝極了——大人真是神了,居然連這一景也料到了。
他果斷的祭起了沈云事先教的法子:“你們,不管是誰,去搬一根木頭來,可得一碗粥。”
哈哈,我的活來了!站在他身后的樟樹精聽到這話,立時來了精神,轉身大步往外走,不多時,他提著一只熱氣騰騰的大鐵桶又回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嗖的一下飛了過去。
因為那是一大桶汩汩的冒著熱氣的白米粥。
真香哪!
不等樟樹精放下粥桶,人群里沖出來一道身影。
一個瘦得跟個骨頭架子一樣的年輕男子站在藍大爺的面前,懇求道:“藍大爺,算我一個。要是我被打死了,回不來,我婆娘和娃娃也能有碗熱粥喝。”
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橫豎是快餓死了。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天。還不如拿這條賤命給婆娘娃娃換碗粥。
“還有我!”
“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