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飯菜嗎?”沈云卻一點眼力勁也沒有,依舊大馬金刀的坐在長凳上,“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老頭兒張了張嘴,望著沈云,嘆口氣道:“行,勞您先等會兒。小老兒要去后頭看看,還剩點什么。”
也沒讓沈云久等。半刻鐘不到,他端了一只老舊的大瓦缽從里頭出來了。
“對不住您,只有這些了。”將大瓦缽輕輕的放在沈云面前的小木桌上,他的眼里是完全不加掩飾的憐憫。
半尺多高的大瓦缽里,只有兩只早已冷掉的蒸紅薯。
小小的兩只。比沈云的大拇指粗不了多少。
這是老頭兒最后的食物。
沈云挪開目光,看向他:“都給了我,你吃什么?”
老頭兒怔了怔,突然臉上現出不耐煩來,低聲斥責道:“你這后生,哪來這么多的廢話?給你吃,你就快吃唄。”說著,極其粗魯的指著大瓦缽,“就這倆紅薯仔了,不吃拉倒!”
沈云也來了氣,呼的站起來,單手提起大瓦缽,扔起老遠。
呼——,大瓦缽低低的劃過一道長弧,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墻角的那堆破棉絮被上。
“什么鬼東西,也敢拿出來招呼人。”沈云一扭脖,大步流星的出門而去。
老頭兒也沒有阻攔,在原地側著耳朵,靜靜的聽著。
過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那通令人深惡痛絕的腳步聲,他那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淺笑,對著門口低聲嘀咕道:“這小子,好大的氣性……”
這時,里間的破布簾被掀起一角來。
從里頭探出來一個同樣生著花白頭發,卻梳得一絲不亂的老婦人腦袋。
“當家的!”她壓低聲音,緊張的問道,“我家的大缽缽呢?”
那是最后一個了。要再被摔了的話,家里喝水只能用手捧了……
“在呢。”老頭兒同樣低聲的著,沖墻角抬抬手。
不過,聽得出來,他的聲音是非常愉悅的。
老婦人卻顧不得去看她的寶貝缽缽,一雙老臉盯著老頭兒,驚訝的嘖嘖了兩聲:“當家的,你笑了哩!你多久沒有開過顏了……”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客人,能不高興嗎?”老頭兒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背去,一邊慢慢的往先前坐著的長凳上走去,一邊說道,“這都多久沒有看到過客人進店了。”
老婦人也很高興。一是,當家的難得的露了笑臉;二是,家里的最后一只缽缽保住了。
一高興,膽子陡然爆漲。她竟然掀起破布簾,從門里頭出來,沿著墻跑得飛快。
目標自然是那只大缽缽。
走過去看清楚后,她禁不住“啊呀”的輕呼出口。
老頭兒剛剛坐下來,聞言,呼的起身,關切的問道:“怎么?還是摔破了?”
其實,他也一樣的寶貝家里最后的這只缽缽。
不能不寶貝啊。
老婆子這一輩子都是個講究人,哪怕家里都快斷糧了,頭發也要梳得一絲不亂的。還有,不喝生水,早起要用熱水洗臉刷牙,晚上要用熱水燙腳。對他也是一樣的要求。
而他呢,被老婆子管了一輩子,早已習慣了。別的還能忍,就是睡前沒用熱水泡泡腳,即便老婆子放了他上床,他自個兒也覺得兩只腳象是浸在冰泥里一般,一晚上都休想睡著。
更何況,他尋思著,這一輩子也就剩下最后一程了,也想能最后走得體面些。
他們老兩口真離不開這只大瓦缽啊。
“當家的……”老婦人的聲音變得很亢奮。不過,她立刻意識到這一點,趕緊的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使勁的沖老頭兒招呼著。至始至終,她的眼睛都是盯著那只大缽缽的。
老頭兒發覺不對,幾乎是一溜小跑過去的。完全沒有了先前的那種慢騰騰的木性兒。
待看清楚大瓦缽里的情形后,他也禁不住“啊”的輕呼。
不過,驚呼聲才冒了個頭,后面便被老婆子果斷的踮起腳尖,抬手就給捂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