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聽到前一句,陳伯松的臉上立馬現出如釋重負的樣子。然而,再聽到第二句,他不由得神色大變,又不好了。跟見了鬼一樣,驚悚得五官都挪了位,額頭上更是夸張的撲撲直接往下掉豆大的冷汗珠子,張大嘴巴,想說什么,卻是連聲音也出不來了。
“你怎么了?”沈云抬手在他的后背上輕拍了一板。
陳伯松“呼”的吐出一口濁氣,慘白著臉,問道:“我小舅舅,他,還活著?”
這副鬼樣子真是每一個毛孔里都在向外透著心虛呢。沈云瞅了他一眼:“是你們祖孫兩個動了手腳?”
那次見到鄭拴時,他就覺得鄭拴很是不對。一是,對于最疼愛的外甥女,鄭拴最初表現得有些淡;二是,只字不跟他提陳家祖孫兩個。便是他提到了,鄭拴也不接話。接連兩次都是這樣,他那時就忍不住懷疑鄭拴出事,是不是與陳家祖孫兩個有關系。
現在再看到松哥兒心虛成這副德性,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來。但還是想聽一聽陳伯松的解釋。
“不不不……”陳伯松本來是連聲反駁,突然間又跟被人掐斷了脖子一般,沮喪的垂下頭來,“我,我對不住外公和小舅舅。”
他什么也沒有說。但是,在沈云面前,他的心思比海邊的人們曬魚干時還要攤得開。沈云看到了事情的原委后,還是禁不住失望,卻也知道怪不得松哥兒——當時,松哥兒才十一二歲,又因為體弱的緣故,還沒有真正參與糧鋪的生意。是以,他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陳老爺的謀劃。待他后來偶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時,鄭拴已經遇害,鄭伯墳頭上的草都長起老高了,完全沒有了補救的機會。甚至因為陳老爺越來越強勢,他在陳恬面前也不敢提一嘴,只能痛苦的將這個秘密深藏在心底。
“陳老爺他……”沈云連連搖頭,“你離開他,是對的。”陳伯松聞言,大顆大顆的眼淚直往外涌,哽咽道:“云哥,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仙山。到了仙山后,爺爺變得太快……他,已經不是我心里的那個爺爺了。”
本來他想說,在知道爺爺花錢請人謀害小舅舅時,他就覺得心里的那個爺爺死掉了。但是,他這條命又確實是爺爺從兵禍里救出來的。逃難路上,爺爺對他的愛護也真的是完全沒有摻一點點假。所以,那樣的話,他真的說不出口。
使勁的吸了吸鼻子,他流著眼淚,問道:“云哥,你說,爺爺怎么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將這一切歸結于搬來了仙山。所以,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在夢境里回到當年陳恬被選上仙童的時候。每一次,他都是想盡了辦法阻止自己家和外公家的搬遷。
后悔了,他真的后悔死了。
凡人就應該呆在凡人界,他們不該搬來仙山的。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舅舅死了,外公也死了。爺爺舍棄了他。他只剩下妹妹。所以,他必須努力的修行,學到了一身的本事,才有能力去尋找妹妹。
沈云輕拍他的肩膀:“與仙山何干?陳老爺要變,便是不來仙山,也一樣會變。”
陳伯松其實也知道這些。只是一直以來,他不愿意那么想自己最信任的祖父。如今被無情的戳破,他打了個哭噤,然后發現自己突然間,一滴眼淚也流不了來了。
“好了,你先去洗把臉。等吃完飯,我帶你去見拴子哥和甜甜。”沈云笑道。
“哎!”陳伯松禁不住脆脆的應道。聽到自己的聲音,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對爺爺失望透頂了。那次被趕出家門,于他來說,何嘗不是象剜掉了一塊長在心里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