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說著走回書案邊,將另外一幅畫捧了來,剛走到赫連恕身邊,卻被他一下子拿住了手,眉心緊皺看著她指尖那道口子。
徐皎被他盯得有些心虛,忙咧開嘴,笑起道,“這事兒自然是不能外傳的秘密,所以我也沒法子,又不能讓負雪她們準備了別的血送來,而且本就是猜測,誰知道別的血有沒有效用,我只好自己試了,只是小傷而已,不疼。”
赫連恕眉心卻仍是緊皺著,半點兒沒有舒展,目光更是緊緊鎖在徐皎面上。
徐皎被他看得悄悄咽了咽口水,正在頭疼該怎么順毛時,赫連恕這才道,“往后不可隨意損傷自個兒,你未必沒有別的法子,只是太著急等不得罷了。”
徐皎訕訕,沒想到赫連恕還真是了解她呢。
“一會兒記得上藥。”赫連恕交代了一句,話落,便已伸手將她手里那幅畫接了過來,垂眸一看,眼中卻有了驚色。
“我早前看這幅畫就覺得略有些奇怪,這畫本就是畫的雨后山水圖,又是青綠山水,可九嶷先生偏用了水墨山水常用的米點皴技法,以潤筆橫點寫山體,墨色濃淡層次有韻味,最宜表現雨潤云濃的雨后山巒云霧繚繞的景色,可你看這里”徐皎的手點在畫中一處,“山巒頂部墨色深,漸下漸淡,右前方的山巒能略見勾線的披麻皴痕跡,用勾云法畫云,再以淡墨泣染山峰和云層雖說不按常理,也算是佳作,可當中偏偏又摻雜進了解索皴,以拖泥帶水法勾索交替”徐皎說了一圈兒,陡然見赫連恕一雙烏沉沉的眼將自己看著,還是那樣波瀾不驚的模樣,甚至也沒有出聲打斷她,看那樣子聽得甚是專注。
徐皎卻是瞬間反應過來,她說的這些東西于他這個外行而言太晦澀難懂,也得虧他居然沒有喊停她。她有些訕訕笑了笑,“你該打斷我才是。”
赫連恕淡淡一抿唇,“為何要打斷你阿皎不知,你說起這些時,整個人都好似在發光,好看。”
徐皎聽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覺耳熱,望著他微微笑起,一雙眼里的光更亮了兩分。
“雖然阿皎說的那些,我大部分不懂,可卻也聽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就是九嶷先生畫這幅畫原本不該如此,可他偏偏卻就是這樣畫的。可這幅畫本身就是為了藏那幅藏寶圖,自然是與尋常畫作不同。再加上這里,我想我已經明白了。”赫連恕的目光落在畫中一處有些突兀的深色上,那里應該就是徐皎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用血來“試”過的地方,那里顯出了一縷如絲線粗細的披麻皴痕跡。
“看來,九嶷先生是以秘法將這藏寶圖以披麻皴的方式隱在畫作之中,不知以什么法子,過了先帝那一關,而九嶷先生因此不得不以死來讓先帝和皇家放心,若換了是我,必然也會不甘心,所以留下了線索。何況,九嶷先生那樣聰穎之人,既然走到了兔死狗烹的地步,如何能夠相信先帝會真正放過景家,他必然會留有后手。”
徐皎想起顯帝因著心里有刺便直接將流民營數百條人命視為草芥,付之一炬,其智謀或許遠遠不如那位先帝,可心性卻不遑多讓。
徐皎的心頭登時有些沉甸甸的,“他的后手,便是讓這藏寶圖在他死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就如他那封絕筆信上消失了的兩個“畫”字一樣。他在臨死前必然與趙夫人說了什么話,只是趙夫人這些年心緒一直與正常人有些差別,這才格外沉得住氣,半點兒未曾動過這個秘密。只怕那些暗中監視著的眼睛早就忘了這事兒了,趙夫人才能這么順利地將線索送到她的手中。
“大魏皇室既是想到這樣的法子要將藏寶地藏起,那這藏寶圖必然只有一份,藏在畫中,至于其他副本包括參與藏寶的人都一早便銷毀了。”赫連恕眼底利光隱隱。
“他們想要那筆寶藏,自然舍不下這些畫,所以,他們不敢動景家的人,總想著從景府中找到解開謎題的辦法。或許我二哥哥之所以成了紫衣衛,甚至我祖父受其重用,也是因為這個”徐皎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卻沒有想到,九嶷先生就是掐準了他們的心思,越是寶貝這幅畫,便越是珍視,卻沒有想到畫的謎底非要將之毀了才能解開。
“他們也或許是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如九嶷先生一般驚才絕艷之人來替他們解開這個謎題。”赫連恕的目光帶著兩分復雜,靜且深地落在了徐皎面上。
徐皎自然知道他話中之人指的是她,她卻是笑了一聲道,“他倒是看得起我。若非九嶷先生留下的線索,我只怕永遠也解不開畫中之謎。”徐皎目光落在那幅已經算是毀了的畫上,目色亦轉而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