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街上的喧囂忽遠忽近地傳來,倒越發顯出這一方的寂寥。因著風沙大,北都城的窗戶一向開得小而低,即便是白日,只要不點燈,屋里也很是昏暗。
昨夜因著操心著今日的事,徐皎睡得并不好,她索性躺上了炕小憩一會兒。
室內安謐,陽光透過狹小的窗戶射進室內,能瞧見光線中飛舞的灰塵。
房門幾近無聲地輕輕翕開一條縫,一個人影從那道縫里一閃而入,一舉一動恍若豹一般優雅從容,卻又無聲無息,落在炕旁,垂目望著炕上雙目輕闔,呼吸輕淺而均勻,恍若已經陷入沉睡當中的人。
也不知靜靜看了多久,或許只是一會兒,卻因著太過專注,忘記了時間。他視線所及處,沉睡著的人卻是驟然睜開了眼,“不是說最遲要到夜里嗎這么快就來了,是想見我,迫不及待”
一雙黑白分明,卻又清澈凈透的眼睛定定借著昏暗的天光仰望著他,好半晌,突然啟唇笑道,“終于見到了,梳著小辮子的你”
徐皎一邊說著,一邊已是坐起身來,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都緊緊鎖在他面上,而后毫不吝惜地夸贊道,“果真好看”
他就知道她沒有真正睡著,她睡著時姿勢可沒有那么規矩,還總會吹響那一串恍若歡快樂曲的呼嚕聲。
他一身裘皮裝束,頭上梳著小辮兒,間或扣上兩小粒銀飾,滿臉的胡茬,一副典型的北羯漢子的妝扮。少了兩分在大魏時的文雅貴氣,多了不少野性和粗獷,卻更是男人味兒十足,也更是適合他,讓她光是看著,便已是心口小鹿亂撞,果真是男色惑人。
墨啜赫望著她,卻是嘆了一聲,趨身上前,便是將她下意識要退開的手抓住,“阿皎”很多話想說,可真正直面時,才發現說什么都是多余,喉間似是驟然多出來了一只手,將之鉗住,勉強吐出的一個稱呼,也是沙啞不已。
好一會兒,墨啜赫才啞著嗓道,“不是讓你等我嗎你又不聽話了”
徐皎掙扎了兩下,沒有掙脫開來,也索性不掙扎了,低哼了一聲,抬起一雙隱隱燃著火的眸子瞪向墨啜赫道,“赫特勤慣會倒打一耙的,我可是個寡婦,你們北羯就是再不講究,我可是個中原人,你這般直直闖進來,還對我這般無禮,莫不是想要害死我”他橫什么橫雖然過了幾個月,可還沒有時過境遷呢,她還生他的氣呢,他倒還先數落起她來了
聽她自稱是“寡婦”,墨啜赫心口一刺,抬起雙臂,不顧她的掙扎將她密密攏進了懷里,在她耳畔啞聲道,“對不起阿皎對不起我知道我再多的歉意也無法彌補對你的傷害,可是罷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要不,你打我或者咬我只要你能出氣”
他說著,果真將袖子往上一擼,露出一截堅實的手臂,送到她嘴邊,一雙眼睛膠著在她面上,眼底隱隱盡是專注。
徐皎并未如從前那般撲上來狠狠咬上一口,最終又因為心疼作罷,掉兩滴淚就將事情揭過去了,而是淡淡乜斜了一眼他那胳膊,就收回視線來,輕哼道,“我可不想硌疼了牙”
她這番做派卻是讓墨啜赫眸色微微一黯,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再一眼,雖然什么也沒說,還是那樣一副冷峻的表情,卻總讓人覺得有兩分可憐兮兮。
徐皎咳咳了兩聲道,“咱們還是說正事吧我既來了,你也別想將我攆走,何況,不管你藏身何處,如今,他們怕都是容不下你了。想必,今日阿史那佐穆就是得了消息,特意想在慕春節做局抓你的吧你是不是與我打的相同的主意,想從墨啜翰那里著手我是不是恰好打亂了你的計劃”
徐皎一迭聲的問,墨啜赫眼眸沉黯,卻是抿緊了嘴角一聲不吭。
徐皎見狀,眸色一冷道,“看來,你當初死遁,還要瞞著我并非沒得選擇,而是根本就是厭倦了我,打的就是徹底甩開我的主意。誰知道我是個不識趣的,都被人棄之如敝履了,還偏要貼上來,當真是沒臉沒皮”徐皎說著,就是一甩手,翻身朝里,背對著他躺在炕上。
墨啜赫嘆了一聲,伸手過去輕握她的肩膀,被她一個扭身躲了開來,她的背影滿滿地都寫著拒人于千里之外。
墨啜赫伸出的手緩緩曲握成拳,良久,才啞著嗓道,“阿皎,你我歷了這一番生離死別,好不容易重逢,你當真狠心這樣對我”
徐皎聽到這兒,醞釀在心底許久的一股邪火驀地就是燒了起來,她騰地坐起身轉過頭,一雙冒著火的雙瞳狠狠瞪著他,一只細長的食指就是戳上了他的胸口,“我狠心到底是誰狠心赫連恕,哦不墨啜赫,赫特勤,你自個兒摸著良心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