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值得驕傲啊,還是應該感到悲哀?”
“你別說了,”他揮手制止想開口的蘇民光,“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敬先賢是吧,那我再問你,一個老師,他是希望自己的學生,比自己更有成就,還是希望自己的學生,都不如自己?”
“若是一個老師,他教出來的所有學生,都不如他自己,你說他是成功呢,還是失敗?”
“再打個比方吧,一千多年前,先賢們住著四面透風的茅草屋,穿著麻衣,用陶碗吃著沒有半點油星的粟米飯,一千多年后,一個人還住著四面透風的茅草屋,用陶碗吃著沒有半點油星的粟米飯,他還為此非常的驕傲,還希望所有人都應該如此,說那才是正道,你覺得,應該怎么評價這樣的人?”
蘇民光的一張黑臉都有些發紅,他清楚的聽到了笑聲。
他不止聽到了后殿里傳來的笑聲,他還聽到偏殿里傳來了女子們毫不掩飾的帶著嘲諷的笑聲。
原來她們也在。
居然被一群長在深閨里的丫頭笑話,那笑話里,還明明白白的傳出“這人怕不是有病”的意味,這是蘇民光從來沒有受到過的羞辱。
他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段譽才不管呢,“這我們也不說,就說說你們一直鼓吹的這些規矩,它們究竟有什么用,這么多年下來,依靠著這些規矩,你們可曾有哪怕一次,哪怕是短短的一段時間里,恢復了你們一直心心念念的三代之治?”
蘇民光揚起黑紅的臉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段譽毫不客氣的道:“所謂的求索,就把越來越多先賢的話,篡改成對你們有利的規矩?”
“所謂的求索,就是只要有一個能夸得出口的盛世,就全是你們的教化之功,所有的亂世,不是工商之禍,就是武夫之禍,亦或是女人之禍?”
“所謂的求索,就是放任興亡百姓皆苦,還一次次的被動乃至主動的去推動這樣一次次重復的進程?”
這樣的誅心之語,讓蘇民光此時也沒有一點段延貴去請他時,所夸獎的那些氣度,“千年以降,我等圣人門徒,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段譽呵呵一聲,搖頭起身負手看天,“孟圣說得對,他說的對的,不止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為君子一樂,”
“他說得對的,也不是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而是‘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那些規矩,你們自己都沒真正弄明白,卻想著要讓別人明白,還要讓別人相信,守那些規矩才最好,”
“所以蘇大人,你明白為什么我這處莊子里,有太多的事,不合你的規矩嗎?”段譽看著他,也看著這方天地朗聲道:“那是因為,你們的規矩,不行!”
“這一千多年來的興亡更替,說明你們的規矩,完全不行啊,”
“所以,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殿和側殿,“我們,不得不想找出一條新的路來!”
“好!”后殿里傳來了喝彩聲,段譽這話,激起了紈绔們原本深埋在心里,到皇莊后,在段譽的引導下,稍微有了那么一點萌芽的豪情。
而比他們還要年幼的段譽,把蘇民光這樣的名宿說得啞口無言,同樣讓他們興奮激動。
這些紈绔,最喜歡看的,就是這樣駁倒權威的場景。
包括在現有的體制內求生、求出頭的何維世等,看到清流領袖,象征著權威的蘇民光蘇老大人,在段譽的追問下,只能強詞奪理,但就算強詞奪理,也還是說不過,心里也油然而生出快意來。
“呀!”側殿里,千金小姐們的驚叫聲,也不絕于耳,她們并不是太在乎段譽和蘇民光這場論戰的內容,她們更關心段譽是不是能勝出。
院子里那明朗的局勢,讓她們都覺得,太子,真的是好有才好有才,真的是好帥氣好帥氣……